许你时光

　　伴着胡院长的一声“请进”，捧着档案的王老师和下了课的柳老师联袂而来。
　　王老师虽然被称为老师，但是并不参与福利院的教育工作，属于职工，他打了个招呼，放下了档案后就离开了办公室，甚至连坐都没有坐下。
　　柳老师是一位颇为富态的中年女性，一头小卷发，穿着素色风衣，配着一条几何图形的丝巾，一张圆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她坐在沙发上胡院长的身旁，端庄矜持地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年新星孤儿院的情况，尤其是冯先生来调取的关于他被领养的好朋友的详细信息。”宋潇说。
　　许诺边听着俩人的对话，边翻看着手边的档案材料。这样一看，福利院的档案工作还是很到位的。面前的几个档案袋都是以年月日为编码，按照文字档案、照片、登记表等具体内容为区分，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她打开最上面标注着1983年字样的档案袋，就听胡院长小声说：“这里面的两个人郭慕、郭沫是冯先生复印信息的人。”
　　档案时间久远，纸张已经微微发黄，附档的照片还是黑白照，少年稚嫩的面容徐徐展开，能够清晰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渴求。
　　他们的名字中带有M，许诺心中留意。
　　“当年新星孤儿院的孩子都姓郭吗？”许诺边看变问。
　　胡院长说：“当年的院长姓郭，这些孩子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索性就一起姓了郭。”
　　这几份档案内容详细，隔着遥远的文字，许诺依稀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从出生到被领养，简短的几段文字，描绘着他们的童年、少年。而有人领养对他们来说甚至是最好的归宿，最起码他们有了一个家，那个他们无比期盼的家。
　　每一个孩子将临时，都是一个小天使的到来，可不同的是，有的孩子在爱与期望中出生，在父母的呵护疼爱中长大；而有的孩子，独自一人行走在冷酷的人世间，出生即离别。
　　许诺仔细地看了档案内容，在心中一点点默记着他们的详细信息，准备留作对比。
　　打开第二个档案袋，只有一个人的档案，郭铭。依旧是姓名之中带有M，不知道是杨见乐早知道集邮册的存在，还是他掌握其他的线索，才能找的这么精确。
　　郭铭档案里的收养人一栏和系统中查询出来的李志诚的养父母信息一致。
　　三个姓名中带有M的人，被收养地却是天南海北，仅有郭铭与这几起案子有所牵连，难道说那个神秘的M真的是他吗？
　　许诺压制着心中的疑惑，看完了其他的文件内容，随后打开了最后一个档案袋，里面是留存的老照片。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被细心标注了时间，从1982年合照开始，包括多年的合照以及日常学习生活照。
　　连翻了几张照片，与郭铭档案里的照片做对比后，几年之间少年的成长跃然而出，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现在那位身居百成集团高位的李总的身影。
　　许诺默默把手边看完的资料递给宋潇，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静然无声，唯余纸张翻过的沙沙声。
　　窗外，墨色的乌云依旧在翻腾，雨势却渐渐小了，淡淡的雨丝划过，沾湿了立在屋檐下麻雀的羽毛，润泽了院子里正慢慢转黄的草坪。这场雨，像是深秋的使者，卷走了初秋时留存的最后一点热，留下彻骨的寒意。
　　“这是什么场景下的照片？”宋潇从一沓老照片中翻出一张活动照，看样子像是孩子们吃饭的照片。
　　柳老师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之后说：“这是当年孩子们吃饭时拍的照片。”
　　照片中孩子们聚集在一个长条形餐桌的一端，簇拥着两位穿着白色围裙带着口罩的年轻女性。依旧是黑白照片，逆着光，孩子们挤在一处并不太能看清脸。
　　“那她是谁？我看了前后两年的合照里并没有她。”宋潇指着一个身影掩藏在人群后，穿着白色裙子，侧身而立的小女孩说。
　　柳老师认真端详着照片中的女孩，脸上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她反复翻看了照片，思索了许久后说：“她不是我们孤儿院的孩子，是当年港务局员工的孩子，好像就是这个食堂管理员的孩子。”柳老师指了指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的两位年轻女性其中的一位。
　　“港务局员工？为什么港务局员工的孩子会出现在这里？”许诺不解地问。
　　柳老师回答道：“当年的新星孤儿院虽然是私人创办的，但它是租的港务局的院子。那个年代私人性质的孤儿院哪儿有那么多赞助，也是为了省钱吧，院长就联系了港务局，把孤儿院的食堂挂靠到了港务局大食堂，这样孩子们吃的还能好点。当时港务局业务发展的特别好，福利待遇也就跟的上，他们员工的孩子是可以在父母单位的食堂吃饭的。这张照片里就是当时几波孩子凑在一起吃放的场景。”
　　港务局员工的孩子，又和当年的李志诚有联系。宋潇和许诺对视一眼后，瞬间懂了彼此眼中翻腾的情绪。
　　“那这个小女孩你还记得吗？她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点？”许诺追问着。
　　柳老师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她想了许久，恍然说道：“我记得她，她姓杨，眼睛视力不好，当时大家都说她是个半瞎。她妈以前是港务局大食堂的员工，为了赚钱给她治病，申请去了船上，那时候船上虽然累但是工资高啊，”说到这里，她的思路越理越顺，“哎呀，就是那个达顺号，那年海难的时候，她爸妈好像都遇难了。后来孤儿院搬迁了，她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柳老师说到这里，许诺已经可以确定照片里的小女孩就是童年时期的杨可心。没想到，案件换了一个思路，突破点会来得这么快。
　　孤儿院里的交集，表白心意的集邮册，莫名自杀的杨可心，属于李志诚的人生轨迹在抽丝剥茧后正一点一点显露出来。错综复杂的案情，也终于露出了迷雾重重之后的线索，像是冰山的一角，正一点点融化。
　　后续的谈话交给了宋潇，在和胡院长、柳老师客气一番之后，俩人起身离开。
　　依旧是宋潇打着伞，将许诺牢牢护在怀里，只是她此刻满心都是案子，倒是少了那些尴尬和扭捏。
　　“现在看来李志诚也有很大的嫌疑，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杨见乐。”刚一坐定，许诺语气急切地说，她有种预感，杨见乐极有可能已经遇害。
　　“我们在福利院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只能证明李志诚极有可能是神秘的M，而集邮册也只是说明这位M先生喜欢过杨可心，仅此而已。”宋潇冷静分析着现状。
　　许诺一顿，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对，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李志诚的嫌疑，但是从案情分析来看，如果是案发当事人作案，关于凶手如何控制有毒冰块的量以及分布的怀疑就根本算不上怀疑了，在现场的他想控制冰块，简直是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魏康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许诺接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魏康祎语速很快地说：“诺姐，我调查了杨见乐进入滨海市后的轨迹信息。根据你提供的冯方的名片，我发现，他确实是用虚假的身份信息登记入住，他租了三个周的短租房，西大街187号，遇见公寓，提供日租、周租、月租这种短租房。他还以冯方的名义租了一辆车，长聚租车公司，租的是一辆黑色别克凯越。我已经去过了遇见公寓，公寓老板反映他是在入住后的第二个周失去联系，老板以为他是出去玩去了。后来，公寓老板还收到了一条冯方发给他的短信，内容是自己临时有急事，必须马上离开，押金就当做补偿，麻烦老板把他留的几件衣服处理了就可以。”
　　魏康祎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不等许诺回答，他继续说道：“遇见公寓的老板已经被同事带回局里写材料了，我现在正赶往长聚租车公司，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如果公寓老板说的属实的话，杨见乐极有可能是在抵达滨海的第二个周失踪，甚至是遇害。凶手利用他的手机给租期未到的老板发短信，来干扰视线，应该也是怕老板报警吧。”许诺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凶手为了隐藏行踪应该也费了不少心思。所以我想去租车行看看能不能还原杨见乐租车后的活动轨迹，不一定就会什么发现呢。”魏康祎回答着。
　　许诺看了眼宋潇，因为手机开了外放，他已经听到了小魏的汇报，此刻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许诺点点头，对着电话那头说：“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在租车公司汇合。”
　　宋潇唇角微翘，和许诺在一起的默契程度是谁都无法比拟的，他刚用唇形说了‘地址’两个字，许诺就心领神会，这种契合度让他无比满意。
　　魏康祎很快就把地址发了过来，宋潇认路功能一绝，几乎用不太上导航，他看了看目的地，一个顺畅的倒车，俩人又踏上了征程。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好像只要有她在身边，不管目的地多么遥远，他都会对这一路充满期待。
　　“如果没有直接证据，不管是李志诚还是其他人，都只能是嫌疑人。”许诺恨恨地说。
　　“我们会有直接证据的，而且会有完整的证据链。”宋潇安抚着她。
　　到达长聚租车公司时，已经是夜幕低垂，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在地上投上暖色的灯光，照亮着属于太多人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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