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

　　九层VIP室，诊疗机器为崔宁做过检查，确认没伤到骨头，机械音一板一眼地报告：“诊断结果：软组织挫伤，治疗方法：冷敷、静养。诊断完毕，祝您早日康复。”

　　崔宁嘴里还在哎呦个不停，这边机械音刚播报完毕，叶临便拿着块新毛巾走了进来，顶着保镖喷火的眼神走进里间取了冰块，用毛巾包好，轻轻放到已被扶到沙发的崔宁身上。
　　“抱歉，二少。”

　　“你还有脸回来？”保镖怒道。

　　“哎，你凶什么凶。”崔宁呲牙咧嘴地制止了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忍耐力，咽下喉咙里的哀鸣，“不是说了，问题不大……啊，我嗓子好疼。”

　　叶临马上起身接了杯水过来，半扶起瘫成一滩软泥的崔宁，胳膊环过去的瞬间，封装管悄无声息地塞回了他的口袋。

　　崔宁又趴在沙发上哼唧了一会儿，说要回家，叶临和保镖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人一直送到地下停车场，扶他上了车。

　　服务生可以跟随VIP客人乘电梯下来，却没有乘电梯返回的权限，叶临目送崔宁的车离去，不紧不慢地踱出停车场出口，蹲在草丛里给严啸传了条讯息，将他需要的封装管规格、接收区域和时间一并告知，然后从珈蓝正门返回。

　　他边走边思索那张相片的内容，假如图像未经技术处理，便印证了先前的推断，方直的手臂的确是在21区变成如今这样的。可他明明是最早一批由基因中心培育出的暗线，并非郁辞那样的“混血儿”，根本分化不出第二种异能。

　　他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着那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和方直眉心狰狞的疤痕，认为这蹊跷恐怕和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脱不开干系——那就是方直名义上“牺牲”的时间。

　　电梯自一层缓缓上升，叶临聚精会神地想着，电梯门开便一步跨出去，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

　　他心脏猛地一跳，堪堪后撤半步，好险才没撞上。

　　待看清面前的人时，刚要放下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郁辞身形丝毫未动，目光看向他：“ 不好好招待客人，跑到哪去了？”

　　叶临吞了下口水，向他呈上标准的职业笑容：“郁主事，把客人送到门口，应该不能算偷懒吧？”

　　“送到门口，”郁辞说，“你对每个客人都这么热情？”

　　那倒没有，毕竟不是每个客人都被摔得七七八八。
　　叶临暗自腹诽了一句，表面仍是客客气气、分毫不差：“如果客人有需要的话。”

　　于是他就被郁辞“需要”了。

　　方直启动轿车，这一次，停车场出口没有人再拦下他们了。

　　郁辞的星舰停在21区边界待命，车向南方一路飞驰，叶临哭笑不得地坐在后面，眼看珈蓝越来越远，转过脸诚恳地对郁辞说：“郁主事，送到门口免费，送到家里，是要加钱的。”

　　郁辞看了他一眼。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酒气，不知是在区内结束酒局才来的，还是已经在珈蓝待了一会儿。
　　“我从没听说珈蓝有这样的规矩。”

　　叶临察觉到他态度微妙的转变，于是想了想，大胆地说：“真的，不信你回头问乌老板，不给小费，要开除会员资格的。”

　　郁辞扯了扯嘴角，对这种一本正经的扯淡逐渐有了免疫力，于是不咸不淡地回他：“你在威胁债主？”

　　“没，陈述事实而已。”叶临想了想，又道，“即便你是我债主，也得一码归一码。要是每个客人都这样，我态度不强硬一点怎么行？”

　　“说得好，”郁辞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只有嘴硬。”

　　当然，老子的拳头更硬。叶临腹诽，嘴上却颇具职业素养地答：“当然，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是我的职责。”

　　郁辞似乎对这句话还算满意，从手边抽了个东西递给他。叶临接过，借着车内柔和的灯光扫了一眼，是一份看上去颇为正式的剧稿。

　　封皮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罗网。

　　他恍然想起上次郁辞提出的，要他去代替江御林拍戏——准确地说，是拍三级片的事情。

　　“今天就开始拍？”叶临握着剧稿问。

　　“过几天，”郁辞淡淡吩咐道，“你先熟悉一下内容。”

　　于是叶临翻开封面，开始阅读故事背景和人物简介。

　　——故事发生在两支军团交战过后。

　　战败一方的最高指挥官消失在一场爆炸中，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下室中，四肢都被牢牢缚住。

　　他费力地挣动了一下，发现手脚像被抽空了力气，嗓子也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时，一杯水恰到好处地送到他唇边，他用尽力气转过头，看到了眼神温柔含笑的胜方指挥官。

　　气氛微妙的对话过后，便是一场直入主题的强迫。叶临看的眼皮跳了跳，却不是因为黄|暴的剧情，而是剧中这位倒霉指挥官，竟然直接用了他的扮演者——江御林的名字，而他作为一个称职的替代者，怎么看都有种在阅读以自己为主角的颜色小说的错觉。

　　他知道郁辞就在一侧观察着自己的反应，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主角为什么也用这个名字？”

　　“方便你更好地代入。”

　　叶临不信邪地将剧本快速翻了一遍，果然没有找到另一位主角的全名：“那另一位呢？不能只让我一个人代入吧？”

　　“还在招募，”郁辞淡淡道，“你只领一份工钱，用不着操那么多心。”

　　这不对劲，叶临心道，江御林被严啸的人弄走前一直在剧组拍摄，另一位主角怎么会还没招募到？这片子的重头戏该不会一场都没拍吧？

　　叶临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拍多少了？”

　　他望着郁辞似笑非笑的眼神，某个猜测越发清晰：“……该不会是要我从头拍吧？”

　　“这更有助于你理解情节。”郁辞说，“别忘了，你的薪酬与劳动量成正比。”

　　说的跟真的似的，叶临心里恶狠狠地想，剧情？剧情不就是变着法地折腾我么。

　　他腹诽了一番，然后忍气吞声低下头继续阅读。

　　接下来是一段事后对话，胜方指挥官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指尖沿着他身上的青紫游走：“江长官的体能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这样都没有晕过去。”

　　江御林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一道鲜红的口子，调整了半晌气息，才嗓音虚弱道：“你费这么大周折把我弄来，就是为了泄愤？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干脆。”

　　“杀了你，我怎么舍得。”对方脸上浮现出冷笑，声音却依旧温柔，“你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拼命，值得吗？”

　　江御林冷冷望着他，说：“叛徒确实不会懂。”

　　被他骂的人不怒反笑：“是啊，叛徒是不懂，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名声，别的什么都可以放弃。不过你可以猜猜，这一仗输的这么彻底，那些人又会怎么编排你的罪名？ ”

　　“江御林，你在乎的那点东西，在你输掉的那一刻，就注定被你保护的人踩在脚底。”

　　江御林微微颤抖地闭上眼睛，痛苦地说：“够了，你杀了我。”

　　“不会的，”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师哥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杀了你？”

　　师哥？
　　看到这个称呼，叶临大脑里好像忽然有根弦被拨了一下，也许是在光线晦暗又颠簸摇晃的车里看了太久的剧本，他觉得太阳穴抽痛两下，一阵倦意涌了上来。

　　这会儿他确实有些疲惫，忙了这么久，珈蓝的作息又完全颠倒，他顺势打了个哈欠，手肘支在车门上抵着额头，没过一会儿，郁辞发现他竟然真的捧着剧本睡了过去。

　　“……”
　　看三级片能把自己看睡着，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郁辞将剧稿从叶临手里抽出来，他睡得似乎很沉，手指连下意识的微动都没有，睡颜安静，看上去毫无防备。

　　郁辞不知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究竟想从他脸上得出什么答案，总之他放任自己的目光在叶临身上肆无忌惮地停驻了许久，等回过神时，星舰已在翼城降落，化成轿车形状的轻甲滑出了底层的舱门。

　　其实锋翼舰减速时，叶临就已经醒了，但他装作继续睡着，直到这一侧的舱门滑开，冷风灌入舱内，冻得他打了个寒噤，才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睛。

　　回到别墅，时间已是凌晨，他余光瞥了眼客厅的时钟，看郁辞走到楼梯前，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身站定望向他。他心头紧了紧，嘴上却毫无顾忌地调笑道：“时间不早了，郁主事需要特殊服务吗？”

　　郁辞望着他：“你对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还行吧，”叶临大言不惭地说，“再加点钱，我适应得更快。”

　　郁辞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收了，不咸不淡地对方直说：“送他回房间休息，明天去拍摄现场。”

　　叶临从善如流地跟上方直的脚步，虽然没有回头，但敏锐地感知到身后有道目光如影随形。

　　他装作无知无觉，心头却有阵寒意掠过。那目光如果仅仅是探究和怀疑，他还不至于这样发毛，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郁辞每每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对一个充满疑点的人的审视，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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