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中考要占用松江二中的教学楼，高三已经高考结束，一栋教学楼都空出来备考。

　　考试期间，全校休息三天，加上期末考试还没出成绩，所以准高三的同学们快乐得不行。

　　早早收拾好东西，放学铃声响起，就飞快往校门口跑。

　　想家。

　　四大天王和江天昊没走，陆尧的生日马上到了，他们打算在这几天提前给他过。

　　陆尧对过生日没什么要求，但是今年有江天昊，他想很有仪式感地迎接十八岁。

　　和他喜欢的人一起。

　　陈风喜欢张罗，见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走的差不多，才问道，“老大，不请咱班同学？”

　　“你觉得老陆家的排场会不会吓到同学们？”肖泽反问道。

　　四大天王都记得，陆尧十五岁生日时，陆家大张旗鼓请了各界名流。

　　酒是陆父珍藏多年的法国红酒，还摆了十层的香槟塔，甜点全是根据各位宾客的喜好私人定制，一人一份，各个价值不菲。陆家一家三口穿着陆母设计的服装出席，连司仪都是给市长女儿主持过婚礼的知名主持人，生生把一场生日会变成了商业酒会。

　　极尽铺张，讲究到骨子里，要不是三人早见惯了商业酒会的奢华，肯定会畏畏缩缩停在陆家别墅门口不敢进。

　　估计同学们就算收到邀请也会犹豫许久最后落荒而逃。

　　陈风思及此，撇了撇嘴，“好吧。”

　　肖泽摸了摸陈风的头，“你要知道，老大毕竟是老大。”

　　“你，来吗？”陆尧知道江天昊多少还记得江轩和陆母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的十八岁生日，我当然会去。”江天昊笑着看向陆尧，“还有礼物。”

　　“不要礼物。”陆尧当着三人的面毫无顾忌，直接贴近江天昊耳畔道，“有你就够了。”

　　江天昊闻言笑意加深，伸出食指抵在陆尧唇上将人推远了些。

　　陈风肖泽沈育齐刷刷别过头看向走廊。

　　没眼看。

　　老大不知羞。

　　陆尧之前和家里说了要先过生日的事情，是以他一到家就看见客厅摆了几个礼物盒子，一看就是新送来的，包装华丽得不行，肯定是父母的合作伙伴送来的。

　　过个生日次次都能收到不少名贵的礼物，陆尧卧室里摆着好几块限量版手表，镶钻，全金，他都不好意思带着出门。

　　太招摇。

　　“回来了？”陆母听见了陆尧开门的声音，但是迟迟没听见人上楼，便下了楼问道。

　　“妈。”一周不见，陆母没有憔悴，反而看着更年轻了些，估计父母是真的和好了。

　　陆尧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妈，我生日时陈风肖泽沈育，还有叶千，都会来。”

　　陆母笑着接下陆尧的书包放到楼梯拐角的柜子上，笑着道，“我知道。”

　　“江……”陆尧顿了顿，“江天昊我也邀请了。”

　　江字说出口，陆母的笑意瞬间凝固，但是很快恢复如初，“好，我知道了。”

　　“就他们几个，别太隆重。”陆尧拿起书包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时叮嘱陆母道。

　　“好，妈妈知道。”陆母笑着应道。

　　陆尧闻言对着陆母笑了笑便进卧室，“啪嗒”一声关了门。

　　陆母走向茶几给自己倒了杯水，阿姨刚烧了热水灌进水壶，很烫，杯口氤氲着热气，全扑到陆母眼睛里。精致的长睫毛慢慢挂上水雾，直到温热的眼泪滴在手背上，陆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拿在手里的水是滚烫的，赶紧松手，却还是迟了一步，白嫩的掌心已经烫起了泡。

　　江，她好像很久没听过这个字了，如今听陆尧提起，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名字。

　　江轩，江轩，脑海里瞬间全是江轩。

　　陆母矮身蹲下打开茶几下的柜子拿烫伤膏，淡黄的膏体一点一点覆盖住红肿的水泡。

　　痛。

　　陆母抹完药膏又去冰箱拿了冰袋在手里，缓解药膏带给皮肤的火辣辣的感觉。

　　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想也没用。

　　这么想着，陆母擦了擦眼睫，使劲吸了吸鼻子，便上了楼。

　　还要安排生日会的事情，陆尧的事才更重要些。

　　这可是她儿子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十八岁，虽然松江二中每年都安排成人礼，但是意义总归是不同的。

　　这事可不能马虎。

　　陆母的安排果然没让陆尧失望，乍一看并不铺张，只是一个在自家花园举行的类似露天聚会的生日会，但要是再仔细看就会发现，桌布是陆母手绘的图案，用的是几千一匹的好料子，蛋糕虽然只有两层，却是实打实动物奶油做的，裱花师傅被请到家里，一点一点在陆母眼皮底下完成了最后的装饰。

　　着实是低调中蕴含着奢华。

　　四大天王的家里人关系很好，陆尧生日他们每年都会亲自来拜访祝贺，顺便送些价值不菲的小礼物。

　　今年也不例外。

　　肖泽一家最先到，叶千跟着肖泽一前一后进入花园，没见到陆尧，估计是还在屋里懒着。

　　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到位置上喝茶，茶是直接从南方茶园买回来的纯手工茶叶，回味甘醇，入口入喉都带着凛冽的芳香。

　　是植物生长的味道，感觉茶叶的种子自喉咙蜿蜒辗转到胃里，马上就能在里面生根发芽。

　　好东西。

　　肖泽叶千对视一眼，颇有公子范地隔空举了举杯。

　　其实他们只隔了一步远。

　　“呦，哪家公子在这逍遥品茶呢？”陈风一进花园就看见肖泽叶千装模作样地对着举杯，和陆母打了招呼便走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

　　“不愧是老大，阔气，每年都有点新东西。”肖泽评价道。

　　陈风看向叶千，寸头长长了些，刘海盖住了眼眉，脸色红润，丝毫不见憔悴，正琢磨着如何旁敲侧击问问他走出来没有，就听见叶千福至心灵地笑着开了口，跟能看透人心似的，“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语气确实是意气风发的，丝毫听不出沮丧或者颓废。

　　肖泽对着陈风点了点头，好兄弟多年的默契，陈风瞬间心领神会，老叶这是放下了，那他也往事不必再提，便道，“那就好。”

　　沈育一家最后才到，见陈风肖泽叶千巴巴地看着自己，沈育不禁疑惑道，“看我干嘛？”

　　“老沈，有内味了。”陈风率先开口。

　　沈育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表情。

　　今天出门时他穿了新买的限量版球衣，打算一会和大家炫耀一下，谁知他爸一脸严肃地批评了他，“去参加别人生日会穿件运动服像什么样子，赶紧换了。”

　　沈育拗不过沈父，换了件冲锋衣，沈父见状还是不满意，当下一个电话打给秘书，给沈育弄了套深灰色西装。西装一般要量体裁衣，可是现在时间紧，秘书只好照着自己的印象给小少爷选了一件他觉得差不多的送来。

　　好在沈育个子高撑得起来，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家人才出了门。

　　听沈育说完，叶千憋笑道，“老沈，哈哈哈哈哈——”话没说完，便又笑了起来。

　　三人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飘出去很远，顺着风飘进陆尧的卧室，飘进陆尧耳中，陆尧正拿着手机等江天昊的消息，江天昊和江母一起来，路上堵车，大概还要十分钟才能到。

　　陆尧颇有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回道，“不着急，我等你。”

　　生日会十点开始，九点四十五分，江天昊和江母才赶到陆家别墅。

　　本来邀请的人就只有四五家，大家又都熟络，见新面孔出现，谈话的声音都低了些。

　　叶母认识江母，率先笑着起身去迎她，“小江，好久不见。”

　　江母笑着应道，“好久不见。”

　　陆母去厨房安排上菜，小寿星陆尧见江天昊到了才缓缓下楼。

　　“你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尧只能生硬地和江天昊打招呼。

　　“嗯。”江天昊笑着点了点头，“来晚了。”

　　见没人注意他们，江天昊离陆尧近了些，低声道，“生日快乐，男朋友。”

　　陆尧瞬间喜上眉梢，正巧阿姨端着汤往这边走，不知道小少爷身边的男生和他说了什么，但她看见那男生说完话，小少爷惯常板着的面孔松动，牵出了个璀然的笑。

　　这才像十七八岁年轻人的模样。

　　生日会没有主持人，陆尧在大家的生日歌声里点起蜡烛，蜡烛点了十八根，错落有致地插在蛋糕上，陆尧闭了眼双手合十默默许了个愿。

　　都说心诚则灵，这次他极尽虔诚，双手合十，希望愿望成真。

　　蜡烛吹灭，大家继续边吃饭边谈话，孩子们侃天侃地，大人则多半还是在聊生意。

　　陆母一直没出现。

　　陆尧切完蛋糕问了阿姨看没看见陆母，阿姨说陆母回了房间就没再出来。

　　陆尧心下一沉，忙往楼上跑。

　　父亲出差去了，他不想陆母有事，尤其今天大家都在为自己庆生。

　　陆母很快来开了门，但是神情看起来恹恹的，陆尧忙问道，“妈，怎么了？”

　　陆母张了张口，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公司出事了，你爸又不在家，他们都逼我做个决断，可是我……我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妈你慢慢说。”陆尧矮身坐到陆母身边，柔声道。

　　“公司拓展业务，新开了一个部门，这个部门主管经济，公司财务也把重心转移到这个部门，谁知道部门经理见财起意，暗度陈仓把钱转走了，做了一本假账，现在公司亏空严重，股东支不出钱，都找我要个说法。”

　　“这么大的事爸不管？”

　　“他在外地谈生意，这时候就算知道也不能回来，这单生意谈不成，亏损会更大。”

　　“妈——”陆尧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会每家公司都这样吧？”

　　“没有，这家公司的这个部门是试点，如果效果好才会用到其他公司。”陆母答道。

　　陆家连锁公司，每个城市基本都有分公司，当然陆父不可能面面俱到把触角伸到最底层，这才让部门经理有机可乘，钻了空子。

　　陆尧闻言也无计可施，他社会经验太少，又不会洞察人心，面对这样的事，只能等大人做决定，可是眼下陆母无法，陆尧便道，“不如先去把客人们送走再想办法，妈，叔叔阿姨们都在外面，别叫大家看了笑话。”

　　商场如战场，表面上和气，其实心里多少都存了阴暗的心思，这一点陆尧和陆母都知道。

　　“好。”

　　陆母再下楼时便是风光霁月的模样，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一举一动尽显女主人的风范，依次举杯向大家敬酒，到江母面前时，还特意多说了几句，“早听陆尧说小昊是个乖孩子，帮我解决了电脑的问题，平时对陆尧帮助也很多。”

　　她特意没说见过江天昊的事情，江母也心领神会，回道，“陆尧也是，昊昊提过，是个好孩子。”

　　二人笑着碰了杯，陆母便走向孩子们这一桌，见陆母过来，大家纷纷敛了嬉皮笑脸，起身举杯主动道，“敬陆阿姨。”

　　陆母眉开眼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刚要叫陆尧，转身却发现陆尧没在花园，再看一眼，江天昊也不在。

　　估计是找地方说悄悄话去了。

　　江天昊给陆尧准备了礼物，人多时不好意思拿出来，便趁着陆母敬酒的空档拉了陆尧到离花园远一些的水池边，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生日快乐。”

　　陆尧接过盒子，上面写着，给我的男孩。笔迹隽秀有力，是江天昊的字。

　　打开是一个小巧的玻璃方块，陆尧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谢谢男朋友。”

　　江天昊闻言笑了笑，猜想陆尧大约还没发现其中的玄机，便走到陆尧身后，一只手环住陆尧的腰，另一只手握在陆尧拿着玻璃块的手上，对着太阳的方向缓缓举到眼前。

　　阳光刺眼，陆尧下意识偏了偏头，江天昊笑着将陆尧的手调整了个角度，太阳被玻璃块挡住，全收进玻璃块中心，陆尧不由得轻轻笑起来，江天昊笑着将唇贴在陆尧耳畔，轻声道，“你转一下它。”

　　陆尧依言照做。

　　玻璃块中心的太阳消失，玻璃块棱角对着陆尧，陆尧看见玻璃块的透明一点一点被吞噬，慢慢变紫，连纹路都慢慢变化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块紫水晶。

　　没错，紫水晶，陆尧认得的。

　　之前在陆母的梳妆台上看到过一串紫晶手链，是陆父在结婚纪念日时送给陆母做纪念的。

　　听说紫水晶极其珍贵，代表着高层次的爱，在西方被称为爱的守护石，可以做定情信物。

　　陆尧看着阳光下的紫水晶出神。

　　“男朋友，生日快乐，”江天昊缓缓放下握着陆尧的手臂，将人环在怀里，轻声道，“我的男孩十八岁了。”

　　陆尧莫名地很想哭，但是作为一个刚成年的男子汉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落泪，他扬了扬头，转身看向江天昊，没说话，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这是他十八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和定情信物。

　　水面上倒映出两个男孩的身影，波光粼粼，微风吹过，影子也随之皱了皱。

　　陆尧抱紧了江天昊，缓缓问道，“你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江天昊打趣道，“长命百岁？”

　　“傻瓜，”陆尧将下巴搁在江天昊锁骨窝上，笑着道，“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会的。”江天昊答道，“会实现的。”

　　声音散在夏日的微风里，四下无人，且让风做唯一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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