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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遮柳隐
秦斯正要合上房门,一直沉默着的尹钧忽然对她道:“在霹雳堂,是你救的我吧。”语气十分肯定。
“……我总不能不救你吧?”秦斯没有看他,语气有三分抱怨,三分无奈,更有三分自嘲。
戴岚轻声道:“那我倒是顺带的了。你完全可以不救我的,符妹妹。”
秦斯道:“是,我可以,但你丈夫也会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说着回眸看了戴岚一眼,语气不善,“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这副模样了。惺惺作态。”
外面不再有说话声了。北野在屋内有些心急,可她侧耳细听,发现三人谁都没离开院子,故而她甚至无法和哥哥沟通几句。
屋内屋外一片沉默。
那对龙凤花烛燃了大约三成的时候,秦斯终于出言打破了寂静:“快三更天了,屋内的新婚夫妇,还不就寝吗?”
冽野两人对望了一眼。苏北冽眼底怒火越燃越旺,已经快忍耐到了极限,右手已经按上了岁寒剑剑柄。
北野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按住苏北冽的手,抿着嘴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道:哥哥,别前功尽弃。
苏北冽缓缓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后,北野用下巴指了指屋内唯一的床,也就是苏北冽平日里睡的床。
苏北冽目光闪动。北野也不解释,直接把他推到了床上,然后将长川剑搁在了床中央,看着苏北冽点了点头。
苏北冽松了口气,亦点头表示意会,将岁寒剑挨着长川剑搁下,背对着北野躺下了。床上只有一床薄被,他直接推到了北野那半边。
北野托腮望了望门外,确信秦斯看不出破绽,于是放下了帐子,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埋在被子里睡了。
* * *
虽然以为自己不可能睡得着,但许是最近几天太累了,北野头沾上枕头后不久,就沉沉睡去。
北野又做梦了。她最近的梦似乎格外的多。
她梦见自己在向祖母请安。祖母很和蔼地揉她的脑袋,塞给了她两块又酥又甜的牡丹糕,又问她功课做得如何了。
她梦见自己的舅舅来了。舅舅身上总有着各色草木的气味,很香,很好闻。舅舅还给她亲手做了枣脯和茯苓饼。
她梦见了父亲。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会在她偷懒不练字的时候,用戒尺打她的手掌心。
她还梦见了最常入梦的母亲。母亲还是温柔地笑着,问她:“小野,是不是又闯祸了?”
梦境的最后,北野‘知道’自己跪在一个灯火通明在祠堂里,正在向一排排牌位磕头。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牌位上写着什么,可惜,那近百块牌位,每一个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哪怕一个笔画。
北野几乎要放弃了。她站起身,准备再添一株香。这时忽然雷声大作,乌云泼墨似的席卷了整个天穹。
狂风吹开了紧闭的木窗,吹起了厚重的幔帐,又吹灭了满室的烛火。
一道长蛇似的闪电在黑黢黢的天空中蜿蜒划过,惨白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天地。
北野忽然看清楚了那块最近、最大、最新的牌位。
上面果然是写着字的。
夏之宣。
* * *
北野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北野睁大眼睛,瞪着被霞光染成橙红色的床幔,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醒了。又用了更多的时间,她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是自己在做梦。
北野动作太大,把苏北野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小野,怎么了?”
北野遽然扭头,直愣愣地看着苏北冽的脸,心中竟然有些发憷。
苏北冽没有听到回答声。他有些奇怪,直起身子半坐起来,温声问道:“怎么了?”
北野心中似有万语千言,但最后也只能呆呆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
“噩梦?”苏北冽揉揉头发,不在意地问。
“也不算吧。就是有些……让人……”北野发现自己解释不清,干脆放弃了,只道,“哥哥既然醒了,我们去北离哥哥屋里吧。”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心,等苏北离中蛊这事解决了,她就要去调查清楚,十年前来宜庄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谁。
* * *
两人一路走到苏北离院子,也没见到尹钧、戴岚,摸约是已经乘夜离开了。北野心下琢磨,显然尹钧、戴岚早就认识秦斯,还与她深有渊源;戴岚对秦斯态度不善,也不知道秦斯为何放走这两人。
走进院子时,忽然听到苏北离的声音:“秦姑娘可知道,为什么这里叫枕闲庄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应已经恢复意识,这让苏北冽一直提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北野拉住了正要去敲门的苏北冽,用眼神示意道: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秦斯道:“我也觉得这名有些怪,不像一个武林中人会起的,倒像是什么山中隐士、世外高人的住所。”
苏北离笑道:“秦姑娘所猜其实大致不差。这是我祖母起的名字。当年她和我祖父闲游到客北城,祖母喜欢这里的风物人情,才建了这个庄子。当时恰是初暑,祖母想到幼年在江南消夏时所见的山雀、海桐,就定了‘枕闲’这个名字。”
“……啊?”秦斯显然没有听懂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苏北离继续解释道:“我祖母很喜欢陆放翁的《处暑》。槐阴清润麦风凉,一枕闲眠昼漏长。山鹊喜晴当户语,海桐带露入帘香。酒缘久病常辞酌,茶为前衔偶得尝。云北云南动游兴,速呼小竖治轻装。她与祖父游遍天下,可不是‘云北云南’吗。”
秦斯笑道:“受教受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秦姑娘希望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把我知道的所有故事讲给你听。”苏北离语气十分期待,就像含苞的花等待着盛开。
“我是很乐意的,”秦斯欢然道,“不过门外的两位,不知道想不想听。”
* * *
北野见被发现,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朗声笑道:“我都没听人说过这些。要不是今日北离哥哥说起,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枕闲庄叫枕闲庄。”说着,叩了叩门,待苏北离不太情愿地说“请进”后,推门入内。
苏北离半躺在床上,除了脸上没什么血色、脖颈上多了一道伤口之外,看起来已经痊愈了。秦斯坐在他床边,抬头望向房门口,神情似笑非笑。见北野进来,苏北离斜眼横了她一眼,虽未开口,表情却似乎在说:“你这野丫头,自然是不配知道的。”
秦斯好奇道:“你不知道?”
苏北离抢道:“她自然不知道,这时我乳娘叶嬷嬷告诉我的,她原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苏北野来的时候,叶嬷嬷已经回乡下了。”这话说得急了,带动了他脖子上的伤口,让苏北离抽了几口气。
苏北冽快步上前,关切道:“阿离,你脖子上这伤……”
苏北离对哥哥的到来似乎也不怎么激动,平淡道:“秦姑娘说,必须找个合适的位置划一下,把蛊虫取出来,我才能好。还好秦姑娘来的及时,这蛊虫还只爬到脖颈,再拖下去,那可就进脑袋了。”
秦斯载笑载言道:“真进去了,我也有办法的,就是阿离你要多吃些苦头了。”
“我自然是相信秦姑娘的。”苏北离微微一笑,眉目温柔。
秦斯抚掌大笑,连声赞道:“阿离你真有眼光,可没几个人敢让我对他的脑袋动刀子。”
北野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她觉得秦斯在刻意地演戏,而苏北离,却完全入戏了。
许是被秦斯的和煦笑颜鼓舞了,苏北离直视着秦斯,有些怯怯地道:“你之前……把一只蝴蝶钗落在了枕闲庄,我就给收起来了,一直没机会还给你。钗就放在那边柜子上,秦姑娘记得带走。”他眼神闪动,十分紧张,这句话显然是他鼓足了勇气说的。
秦斯满脸疑惑,显然是已经忘了自己还曾经在枕闲庄落了什么蝴蝶钗。苏北离见她想不起来,有些急了:“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秦姑娘那天,你戴的钗子啊。”
秦斯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哪天?……我戴了钗子?”
苏北离有些急了,他撩起袖子,露出五个点状的小疤。秦斯当时在他手臂上用蝴蝶扑花钗扎了五个小孔,以吸出毒血,小半年过去了,当时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只留下这五个点状疤。
看过这个“物证”后,秦斯终于恍然大悟,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就是阿离,那么一看,你近来可是挺倒霉的。”
站在一旁的北野忽然觉得,秦斯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可能在秦斯印象里,那天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苏北离。
苏北离却被秦斯的话鼓励了,他絮絮叨叨地说起秦斯那日穿着什么、梳着什么发髻、说了什么话、脸上什么神情。虽时隔五个多月,但当时情形对苏北离而言,依然历历在目
秦斯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笑道:“虽然我是很想继续听下去的,但是你哥哥来了好一会了,他应该有不少话要问你。”
苏北离显然并不想就此打住,但秦斯都开了口,他也只得对苏北冽道:“哥哥,秦姑娘妙手着春,我已经好了。”
苏北冽一直没有再开口,这时终于勉强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二句话:“……好了就好,阿离。”
苏北离“嗯”了一声,继续转头看向秦斯,想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这时北野忽道:“秦姑娘,那天真是你第一次,见北离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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