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晨光熹微，两名身着青灰色的年轻男子牵着马儿不疾不徐地进了县城。

　　辰时，两人出现在一座红瓦高墙的大宅子面前。

　　童儿来开门的时候，差点被一股呛人的气息熏晕了去，连忙捏住鼻子，刚想开口斥骂，一看见自家大少爷冷峻的面孔，立马换了一张热忱的笑脸，给他请安，随后赶紧向院内跑去，“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惊喜。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顾晞舟截了去，“让他人进去报信就行，你有正事。”然后便寻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小仆，小仆高兴坏了，丢了扫把撒腿就往堂屋奔去。
　　童儿一愣，随即立刻机灵道:“但凭大少爷吩咐。”
　　“带谢少爷去找小少爷。”顾晞舟指了指身后一身狼藉的人。
　　“是。”童儿应道。

　　堂屋。
　　顾夫人又惊又喜，儿子说这两天就会到家。没想到这么快。唤瓶儿打赏了传话的小仆，立刻就要动身往外去迎。
　　瓶儿笑着劝她坐下，“夫人不急。大少爷定会先来给您请安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孩儿给母亲请安。”顾晞舟大步跨进堂屋，“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就要给顾夫人磕头。
　　“快起来。”顾夫人急急迎上前，一把托住他，“别动不动就跪，可得让为娘好好看看你。”语气里带了些责备，更多的却是关怀。

　　顾晞舟顺从地站起身，他个子高，不苟言笑的眉眼微微松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回家了，家里有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这是他顾晞舟的家啊。

　　顾夫人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似乎又高了些，还瘦了不少，没有以前白了。一路舟车劳顿，他的眼下有些许乌青，只那双桃花眼依旧神采奕奕……所见所思，千愁万绪立马涌上心头，这是她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他才学过人年少成名；却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一个儿子，每次他一北上，自己就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顾晞舟看着母亲打量自己的目光温柔，只眼眶逐渐微红，似乎还有泪光闪烁，心头一酸，歉意地低下头，“晞舟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顾夫人含泪一笑，借故别开头，悄悄用指尖拂过泪花儿，又回头看着他嗔怪道:“可不是让为娘担心了嘛，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

　　“确是孩儿不孝，只是军中……”顾晞舟眉头微锁，迟疑道。
　　“知道你军中事务繁忙。”顾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反正她也不指望这个内敛的儿子能说出什么“孩儿以后定会多回来陪伴母亲”之类的话的，拉着他在身旁坐下，“为娘只是想多看看你。”
　　顾晞舟微微一笑，“孩儿就在这里，任凭母亲细看。”
　　顾夫人忍俊不禁，他还是这么一板一眼。

　　“母亲，为何不见父亲？”顾晞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老爹的影子，奇怪道。
　　“他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每天都很晚才回来。”顾夫人看着他说道。
　　“原来如此。”顾晞舟点点头，又道，“那我只能晚上再向父亲请安了。”
　　“也好，你们父子到时候好好聚聚。”顾夫人笑眯眯地应道。随即又“咦”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在信中提到时初会与你一起回来吗？怎么却不见他？”

　　时初是谢元的字。

　　“他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泼了夜香。”顾晞舟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时候大概在陶白房里换洗。”
　　“啊？这是怎么回事？”顾夫人惊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马儿不小心惊了那人。”顾晞舟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这孩子。”顾夫人有点哭笑不得，但时初那孩子的确一向有些莽撞。
　　“母亲，这次我与时初一起回来是有要紧事的。”顾晞舟眉头微拧，斟酌着言辞开口道。
　　“何事这么严肃？”顾夫人神情一紧。

　　顾晞舟默然，怕说出来吓着了母亲。而且大将军命他两人务必办成后方得返回军中。虽说信中是只待四五天，但那不过掩人耳目的做法。

　　顾夫人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事情定然不小，轻叹道:“母亲也没有别的嘱咐，只望你事事万分小心。”
　　“是。孩儿记住了。”顾晞舟颔首道。

　　此时此刻，谢元没理会外面那位笑得惨绝人寰惊泣鬼神的未来小舅子，正在净房的浴桶里使劲打着桂花胰子。他已经换了三遍水了，但还是老觉得那股子味道没有散去。
　　可不能熏了他的青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顾陶白已经笑得没有力气了。从谢元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不要笑了，快进来帮我闻闻。”谢元左嗅嗅右嗅嗅，总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太灵。
　　顾陶白抱起一叠干净的衣裳走进净室，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胰子味道，吃惊地问:“你是做了香薰吗？”
　　谢元此刻最不愿听到“香”这个字，他以为自己身上还残留着味道，哭丧着脸说:“还有味道吗？那人到底是存了多久啊？”
　　顾陶白好不容易憋下去的笑又破功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怎么办啊？”谢元欲哭无泪，他堂堂大男人肯定不在意这个味道，只是青青是朵娇嫩的花啊，她要是嫌弃自己了怎么办？
　　“没味了没味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好闻得很！”顾陶白想早点去堂屋见大哥，一把把衣服塞给他，“这是大哥房里的衣服，你试试。”

　　顾晞舟与谢元身量差不多，谢元只比他矮一点点。

　　谢元换好衣服出来，顾陶白围着他转了一圈，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说罢，便催谢元与自己一道去前厅。
　　他早就迫不及待了。要不是谢元石更要他留下来陪他，他早在谢元出现的那一刻就去见大哥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院赶去。

　　顾陶白老远就看见顾晞舟正恭恭敬敬地坐着同母亲说话。

　　“大哥！”顾陶白三步并作两步，一跨进堂屋，就激动万分地扑了上去。
　　顾晞舟在看到来人时已经站起身，有力的小臂接住扑进怀里的少年郎，看着他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孔粲然一笑，随即立刻摆正脸色，沉声道:“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顾陶白此时见了久未谋面的兄长欣喜若狂，自然不会在意大哥一句连轻斥也算不上的话语，刚想开口反驳自己是太想他了而已，一想到后面还站了个可能也在等着看他好戏的谢元，立刻站正身体，看着他俊朗坚毅的面孔道:“大哥，一别半年，你还好吗？”

　　“都还好。你呢？在家可有听父亲母亲的话？”顾晞舟温和地问道。
　　“弟弟也都好，我肯定有听话的。”顾陶白摸摸鼻子，“大哥你就放心吧。”

　　顾夫人一脸宠溺地看着他们两人兄弟情深，开口道:“你大哥和时初一路辛苦，先让他们下去好好歇歇，你们待会儿叙旧也不迟。”又转头对着早已行过礼，恭顺地站在一旁的谢元说道:“以后行事可得万分小心些，下次再这样，伯母我可得教训你了。”
　　“伯母教训的是，时初记下了。”谢元面上浮现出一丝赧色，迅速道，“以后定不会再那样莽撞了。”
　　顾夫人颔首微笑，“听晞舟说你们连夜赶路，还是误了时辰，今早才进城。想必你们也还未用过早饭，我这就下去准备吃食。你们兄弟几个好好说说话。”
　　“谢过母亲。”
　　“谢过伯母。”
　　三人异口同声道。

　　顾夫人和瓶儿一走，三人就近坐下。
　　说了会儿话，顾晞舟起身道:“我先回房洗洗，你们先聊。”神色里满是疲惫。
　　顾陶白本来还想再跟大哥说会儿话，但听到娘说他们是连夜赶路，路上吃住肯定不方便，立刻说道:“大哥快去吧，”
　　顾晞舟点点头，刚走到门边，又转过头对顾陶白说:“我可能要稍微睡一会儿，娘待会儿喊咱们用饭，你帮我说一声。”他路上都没怎么睡觉，困极了才稍微打个盹。
　　“大哥放心。”顾陶白点点头。

　　顾晞舟一走，谢元就左看右看，四处寻找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儿。
　　“别看啦，阿姐此刻定然在房内。”顾陶白揶揄道。
　　“额……”谢元挠挠脑袋，有些尴尬，“也是哈。”
　　“你们这次回来是有何事？”顾陶白转了个身，手肘撑着茶桌，目光炯炯地望着谢元。
　　“我也不清楚，我爹派我和顾兄回来的。”谢元避而不谈，端起旁边沏好的茶就要喝。
　　“啧，亏我姐还那么念着你，一点也不坦诚。”顾陶白不满道。大哥一人回来可能不会有什么事，但和谢元一起回县城，定是云州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坦诚，只是这事真的不能说。”谢元放下茶杯，神情有些凝重。
　　“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帮帮忙。”顾陶白怂恿道。
　　谢元却破天荒没有应声。
　　顾陶白一愣，暗道这次可能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他也不急，反正他总会找机会套出话来的。

　　顾瑜青正在院里小心地伺候她的那几盆美人梅，院门口突然传来小桃喜气洋洋的声音，“姑娘，夫人派瓶儿来传话，说是大少爷和谢少爷归家了。”
　　“真的？！”顾瑜青顿时喜上眉梢，把工具往旁边篮子里一扔，就要往前院走去，“我要去见大哥了！”
　　小梨和小桃对视一眼，乐了。自家姑娘永远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
　　小桃又道:“姑娘别急，姑娘先收拾稳妥了再去也不迟。”
　　顾瑜青脚步一顿，以为自己仪容不太好，连忙拍了拍衣裳，扶了扶发髻，“怎么样，可还得体？”
　　小桃和小梨点点头。
　　“得体就行，都不是外人，我这就去了。”顾瑜青笑道。

　　顾瑜青没见着大哥，但见着了正在用饭的谢元，还有对面看着他吃东西的顾陶白。
　　“谢元！”顾瑜青稳了稳心绪，冲正咬了一口包子的人喊了一声，声音清亮。
　　“咳咳！咳咳咳……”谢元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差点噎住，抬眼一看，就发现了笑靥如花的姑娘一身娇艳的海棠红，正冲他走来。
　　“阿……阿瑜。”谢元包子也不吃了，看见心上人就站起身就要上前迎她。
　　“喂喂喂，我还在呢。”顾陶白托着腮帮子，拒绝这口狗粮，不满道。

　　“大哥呢？”顾瑜青冲谢元露齿一笑，示意他坐下。
　　“大哥累了，在房里歇息。”顾陶白伸了个懒腰，盯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吃食，也顺手捡了一个包子。
　　“那等大哥睡醒了我再去找他。”顾瑜青点点头。

　　顾晞舟醒来已是下午申时，暗道家中不用过多防备就是睡得沉，精神大好。

　　兄妹三人相聚定是欢喜的。

　　顾夫人晚饭前派人给顾老爷捎了话，顾老爷得知大儿子和谢元一起回来后，立刻匆匆结束手头的事务，就要家去。

　　顾宅饭桌上。
　　六人享用着丰富美味的晚餐。
　　顾晞舟看着父母弟妹亲切喜悦的脸庞，吃着喷香热乎的饭菜，心中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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