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

　　妈妈这一晚很安宁，钱寻寻却辗转一夜，耳边总像有个人在不住叹息：蕊蕊，蕊蕊，叹的她心神不宁。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有些闷闷地痛，冷水洗了脸，才清醒几分。
　　白天没有班，平常这个时候她会去早市买菜，再回自己的小窝煮饭吃，今天不行了，她要去看看江一帆。
　　江一帆第一次值夜班，就遭受了一场惊吓，她要去安慰安慰她；折腾大半宿，她早已饥肠辘辘，没心情也等不及自己煮饭了。
　　还有那个才收治的病人白健康现在情况怎么样，她也很挂心，他的家属是否会一清早就来看他，和他那个boss相遇，能否相安无事。
　　这些问题在她清醒的那一刻都蹦到脑子里，走马灯似的穿行，于是买早餐的时候给江一帆捎了一份，给病人和他特殊的陪护也各捎了一份。
　　这家的粥放的有花生红豆和蜜枣，煮的特别黏糯，稠稠的，不用就小菜，她就可以喝下去两碗，而且不用吃包子了。
　　江一帆见她手上拎着早餐就眉开眼笑地扑过来，被她轰去洗了手，抓起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就去了一半，她嘴里嚼着包子含混不清地说：“寻姐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昨夜闹腾下来我就饿了，消停后饿的也睡不着，整整熬了一夜，再不吃点东西我怕自己也要晕菜了。”
　　一个包子下肚江一帆又抓起一个，钱寻寻递粥给她，她就着钱寻寻的手喝了一大口。
　　“你陪我一起去看看昨晚收治的病人，他的情况还好吧？”
　　钱寻寻是真的怕单独见辛梓睿时的那份不自在，昨天的勇敢到今天都变成怯怯的关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很好啊！输液还没结束，就睡的跟死猪似的，呼噜打的震山响，公司陪护他的领导可能一宿都没睡。”
　　见钱寻寻包了两份早餐过去，小嘴一撅：“我还以为是为我和耗子哥哥买的呢。”
　　钱寻寻笑笑没接话。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从没给程浩买过什么，即使有时候想到了，内心挣扎过后，还是选择放弃。
　　按说程浩对她的好她应该表示感谢的，就像普通同事之间一些友情互动，对别人她都可以坦然去做，就对程浩她觉得那样做就不妥。
　　程浩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怕自己稍有回应，即使在她不过是普通同事之间一些友情互动，如果被程浩误解了，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能冷情对待，不给程浩一点误解的机会，而程浩在属于她的大事小事上依然不遗余力，绝对的两肋插刀。
　　说起来，程浩真是她钱寻寻的铁哥们好闺蜜，而她相对于程浩，什么也不是。
　　她就是要用这种不是，斩断程浩心里的一切念头。
　　病人和陪护都醒着，白健康躺在床上很不自在，还在眯着眼假寐，他眼皮时不时跳动，稍有动静，就从眼睑下偷看一眼，钱寻寻她们推门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她手上拎着的早餐。
　　辛梓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头发依然是一丝不苟，一身妥帖的西服，如果不是昨晚见过他，你会以为他是一早过来的。他已经打电话让周成剑安排陪护，他们正在来的路上，看见钱寻寻拎着早餐进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江一帆叫醒白健康，钱寻寻询问了他的各种感觉，然后把早餐递过去，他接过钱寻寻递来的粥就往口中送，也是饿坏了。
　　手里剩下的那份早餐，钱寻寻不知该怎么送出去，只好起身告辞。
　　辛梓睿礼貌地送了出来。
　　他不是客气，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刚到电梯，电梯门一开，周成剑带着公司安排的陪护到了，看见辛梓睿和钱寻寻站在一起，心底的诧异在脸上一闪而过。
　　“辛总早！”
　　他给辛梓睿做特助，早练就遇事不形于色的本领，即使心里冒出千万个为什么，脸上也是云淡风轻的本该如此。
　　这下换成钱寻寻送他们了。
　　按礼貌讲，辛梓睿该向钱寻寻说声谢谢的，但他没有说，在钻进车里关车门的瞬间，看见钱寻寻不自然地挥手道别，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车要开了，钱寻寻才想起手上拎的早餐粥，她快追几步。
　　本已启动车子的周成剑摇下车窗，就见钱寻寻递进来一个方便袋装着的早餐杯，他接过来递给辛总，从透明的杯身印出红豆粥的黏黏糯糯。
　　先送辛总回家沐浴更衣，他还要去看蕊蕊，这些程序不用关照，周成剑都知道；再接辛总回公司准备一下，正好到早九点会议的时间，会议结束后有个别谈话，送咖啡进去的时候，看见辛总办公桌上的那份早餐。
　　然后又是预约客人的来访，送完客人，周成剑才捧着需签阅的文件送进总裁办公室，发现辛总正对着早餐杯出神。
　　“需要我去热一下吗？”
　　“好的。”出乎意料的，辛总答应了。
　　他从没见过辛总在办公室吃早餐，因为睡眠不足，早上都是大杯大杯的咖啡，如果是从医院带回的，放到这会早该凉透了，而且现在离午餐时间也不远了。
　　他把热好的早餐递到辛总手里，看他翻阅着文件低头嗅一口，又嗅一口，直到吸管发出“嗤嗤嗤”的空杯声。
　　辛总从文件里抬起眼，把玩着空杯问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为了钱放弃做人的底线？”
　　问题来的突然，周成剑有些摸不着这个问题来的方向和去的目的，思考一下才谨慎回答：“如果不是贪财，能让我放弃底线的，一定是我最在乎的人。”
　　“如果是贪图享受呢，你会不会用身体做交易？而你本来就有一份高尚的职业和令人羡慕的未来。”
　　早上在医院里辛总和钱寻寻站在一起的情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周成剑一下醒悟了。
　　“作为男人，一般会看重事业，他们中的很多人本来就喜欢逢场作戏，所以谈不上以身体做交易，倒是女孩子嘛，傍大款做情人被包养，那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真贪财，如果只是一桩交易，一定是遇到急事的不得已。”
　　周成剑分析的很中肯。在不清楚那项计划的实施进展，不了解辛总对钱寻寻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之前，他不想妄加评论和指责，坏了一个女孩的声誉事小，耽误了千夫人的计划追责下来，可不好担当。
　　“这些批阅过的文件你拿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周成剑捧着文件走到门口，辛梓睿又追一句：“别忘了帮我订束花送过去。”
　　辛梓睿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的疑团并没有周成剑的解释而消弭，对钱寻寻的认知也没改观多少，这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礼貌还是应该有的。
　　或许他心里早有答案，只是想通过别人的口来证实，而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认知。
　　带上门出来，周成剑把手里的事处理了，看时间不早，定好餐收拾一下就出去了。
　　昨晚从高速上下来已过凌晨，早过了送辛总回家时间，所以他径直把车开回公寓，洗洗就睡了。早上不到六点就被电话铃吵醒，一看是辛总的，连忙接听。
　　这个时间也快到去接辛总的时候，而辛总习惯在头天晚上就把第二天的事安排好，不是特殊事情，从没有在清早打他电话。
　　心里惴惴地不知会是什么事，当听到让他给白健康安排陪护时，心里一下平静了，只是有些奇怪，这种小事怎么会惊动辛总，赶到医院才知道，昨夜竟然是辛总亲自陪护一夜！
　　这会儿他也是一个头困的两个重，就想着吃过饭找个对方补眠。他十分清楚辛总说休息一下的意思，既不希望被人打扰也不会去打扰别人。
　　下午白健康的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和神经紧张所致的暂时性休克。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稍加休息缓和一下就好，但在网上一片声讨“过劳”的时候出现这种事，处理起来就微妙的很，不能不重视，又不能太重视。
　　早上已安排了白健康的主管去医院慰问过，明天上午周成剑将代表辛总再去探望，顺便把辛总的车开回公司。
　　送给钱寻寻的花是和送白健康的花篮一起预定的，花店小妹问他准备送什么花，他随口说：“玫瑰吧。”
　　男人送女人花，不都是玫瑰吗？
　　一听送玫瑰，花店小妹热情洋溢地追问道：“您是准备送女朋友的吧？玫瑰代表爱情，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表示您想和她天长地久，您女朋友一定很高兴，而且花店会给您一个九折的优惠，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花代表歉意？”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钱寻寻狼狈地飞奔下楼，一头扎进他车里的时候，他就觉得，把一个女孩子逼到这样有些过了。医院里发生的事他也有听说，现在辛总吩咐送花，也许是为那晚的事表示歉意的吧。
　　“紫色风信子。其实，再衷心的歉意也不如热烈的爱意更能打动人心的。”花店小妹不开心了，风信子哪有玫瑰赚钱多？
　　“那你就把玫瑰和风信子包在一起，然后再给我准备一个探望病人的花篮。”
　　还好，周成剑增加了花篮，打消了花店小妹的许多不快。
　　送给钱寻寻的鲜花是吩咐花店小妹送的，直接送到她班上，他捧着花篮看过白健康出来，正遇到捧着花束站在门诊大厅发傻的钱寻寻。
　　妇产科同事电话她去收花，她也是莫名其妙，花束里没有卡片，问花店小妹，小妹也答不上来。
　　看到她收到鲜花，就有熟悉的人问：“哟，你这花谁送的？怎么又是玫瑰又是风信子，到底是表示喜欢你呢还是表示对不起，不会是对不起我爱你吧？现在的年轻人就会玩这种煽情的说法。”
　　这样的一束花如果留在科室里就不好看了，钱寻寻捧着花想着如何处理，正遇见周助理。
　　“周，周助理好。”
　　钱寻寻有些纳闷，这两天总是可以听到有关锐思科技的新闻见到锐思科技的人，辛梓睿和周助理都见到了，下一次见到的又会是谁呢？
　　看出钱寻寻的窘迫，周成剑客气地一笑：“今天有人送花，应该高兴的。”
　　“不知道是谁搞的名堂，又是玫瑰又是风信子，根本就莫名其妙。花店也是，客人不懂她也不解释，只要能挣钱，叫送什么他们就送什么。”
　　钱寻寻这话一出，周成剑就有些不自然，也不好说这是辛总关照送她的。他自己交女朋友没有送过除玫瑰以外的鲜花，他跟着辛梓睿不久，辛梓睿就大婚，根本不需要他了解女生在意的什么花语不花语的，说了他也不往心里去。
　　“噢，对了，你等我一下，我把风衣拿给你。”钱寻寻把花束往他手里一塞，“你先帮我拿一下，不然这样拿回去又被她们取笑。”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那件风衣钱寻寻带在班上，放在值班室的小橱子里，每次打开橱门，风衣上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现在这种气息充斥着她的小橱子，放在里面的衣物都带着这种气息。她不愿别人看见她橱子里放有男人的风衣，特意用一个纸袋装着，她拿了纸袋锁好橱门赶紧离开。
　　程浩下夜班前都会随主任去查房，结束后才收拾回家。从电梯下到门诊大厅，一眼就看见钱寻寻把一个纸袋交给一个英俊的男子，男子笑意殷殷地接过，把手上捧的花束送到钱寻寻手里，亲切地说着什么。
　　他看不到钱寻寻的表情，只见她随男子走出大厅走下台阶，目送男子把车开过来，朝他车窗轻轻摇摆小手道别。
　　他很想上前去责问，只是脚下像生了跟，挪不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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