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劫

　　次日清晨，若凝和若残同时悠悠地醒转。若凝下意识的动了动自己的手，却发现完全没有了知觉。她悚然一惊，猝然站了起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被若残紧紧抓在手里，握了一个晚上，才失去了知觉。

　　若残发现后，也赶紧松开了手。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完全褪去了昨晚的疯狂和激动。眼神淡定从容，似乎昨晚靠在姐姐怀里，紧紧抓着姐姐手不松开，看起来受伤野兽一般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若凝微微一笑——只有她知道若残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时，一个侍女端着一盘洗脸水进了门。若凝和若残立起身，捧起水泼了泼脸颊，一股清凉直透心底。她们对视一笑，随即出了门去，却见辟渊早已长身立在了舞凤庭院前。

　　辟渊见到若凝和若残结伴走出舞凤庭，眼里有细细的锋芒闪过。他迎上前，若凝的手还是没有知觉，所以用另一只手捧在胸前。辟渊轻笑一声，凑上前去，低声说：“若凝姑娘，在下有事要说。”若凝温柔的笑笑说道：“好。叫我凝儿就好。”说完优雅的转身，说道：“去哪？”

　　辟渊还未反应过来：“嗯？”若凝笑了笑，俯身上前，轻声说道：“你认为，这里适合说话么？”辟渊这才明白，尴尬的笑了一声，跟在若凝和若残的身后向慕凰轩走去。

　　慕凰轩庭院前，一个侍女正在窗前凭栏眺望着，看见辟渊和豫氏姐妹走进来，连忙从房内跑了出来，跑到他们面前，殷勤的将他们让进房去。

　　进得房内，辟渊随即示意那个侍女退下去。那个侍女即刻心领神会——才认识了这么一会，如此默契倒是难得。辟渊走到门前，确认她已走出很远时，才轻轻关了门，仿佛不想让别人察觉一般。

　　这时，长久未说话的若残开口：“渊，要说什么？”辟渊转过身来，神色却是紧张异常：“阿残，凝儿，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信…”他仔细看了看二人，又接着说下去，“可是…不管你们听了有什么想法，我都一定要说。”

　　若残突地上前一步，将手搭在辟渊坚挺的肩上，柔声说：“渊，不管你要说的是什么，我答应你，都一定不会说。我想，”她回头看了看若凝，旋即微笑着接下去，“姐姐也不会吧。嗯？”她微笑着向若凝侧了侧头，若凝也心领神会的走上前，说道：“是。我们都不会。你可以放心说。”

　　辟渊看着她俩的举动，突地双手抱头，跌跌撞撞的急退两步，顺势跌坐在了慕凰轩大堂的木凳上：“其实……

　　“夜羽寮，就是你们刚才看见的女子。我，和她，曾，相恋过。那段时间，是我最美的回忆。”

　　“那时，她只是一介平民，而我，已成为了楼兰人传说中，神话一般的存在。相信她刚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带着仰望神诋般的喜悦吧。”

　　“紫影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去皇城，暗杀当时的掌权者。也就是在我完成任务的当天晚上，漠皇起兵，开始了篡取皇位的那场战争，也就是，楼兰人眼里的，湮风之战。”

　　“那一战，确实是连风，都要退避三舍的一战啊。我至今都记得…街上，根本就没有干净的地方，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我走过的地方，幸存的人们，都伸出枯瘦如干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袂，哀求给一点食物……”

　　“最后，就在那一战快要结束的那段时间，我见到了她。彼时，她刚好被漠皇手下的一个随从劫持了，也许是想将她献给漠皇吧。我没有救她，毕竟，那是太容易暴露身份的举动。”

　　“可是，我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暗地里伏击了漠皇手下的一个小卒，换上了他的装束，混入了漠皇的军队，只为再见她一面——那时我还未曾发觉，自己对她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同。”

　　“直到那天夜里，我伪装成兵卒立在她身侧，却正好看见漠皇伸出了手，轻扣上了她的脸…她，没有一丝反抗，就这样，将自己最美好的东西，在那个我永远难忘的夜里，温顺的，献给了，漠皇。”

　　“从此后，她成为了漠皇身侧的第一个女子，苍白，温婉，而美丽。与此同时，我的心，也在一瞬间撕裂般的疼痛——直到那天以后，我才颓然明白，自己已是爱上了她。她，亦算是我生命中，第一个令我动心的女子了吧。”

　　“我明白，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我一定会死的…于是也是一天夜里，我向她表露了心迹。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哽咽着告诉我，她根本不爱那个漠皇！我欣喜若狂，便与她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相交。”

　　“最后，紫影召我回去了，我依依不舍，可是血霁的命令不可违抗。不然，我可能就连再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我虽不舍，却坚决的，离开了她。离开的那天，我信誓旦旦的对她说，一定会回来看她，可是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当初的那个诺言。”

　　“直到刚才再见，我害怕，我不安，唯恐她会指责我的负心，我的不守信…可是，她却如此淡定。如此，平静异常的，跟我寒暄着，却又有意的，不来握我的手。我明白我伤了她的心，伤的很深很深。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错…何况，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见到她的瞬间，我的内心平静，唯一有的，只是深深的愧疚而已…我爱的，早已不是她了啊！我又能如何，如何向她，赎我曾经犯下的罪……”

　　话说到这里，辟渊已经泣不成声，脸深深的埋在手里，双肩不住的颤抖，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缩到木凳的阴影下去，再不出现于这个世界上。

　　若凝和若残听完了辟渊的故事，久久的沉默之后，不由得齐齐叹出一口气——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又有谁能看的清？就连楼兰上古传说中的那个，万古奇才，心绪密的刀枪不入的少年，如今也困入情丝缠绕了啊！那些世上的普通人，又要如何，才能脱离情的苦海，求得只是一生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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