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十七岁

作者:傅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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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罗


      他笑意如冰上燃烧的火一般残忍热烈,决绝无望。他走到窗边,看着空无一物的大街,看着枯草丛生的荒原。落叶已经融在地里,腐烂成松软的泥土,这样摔下去会很疼,但是不至于死。难道这样的生活比死更加难以忍受吗

      伏尔甘一一排除着各种可能,他一直在楼下的客厅里,所以夏缪沙绝不可能从门走出去。他一边想着,伸出手掀起繁复低垂的窗帘,窗帘下,空无一物。他掀起床单,床上床下,空无一物。

      他走到衣柜边,伸手推开了还没有关牢的门。他听见门里传来了低沉微弱的呼吸声,宛若夜雨滴落窗棂一般清脆动听。他找到他了,伏尔甘的嘴角漾起了动人的微笑。只是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有一种近乎残酷的阴冷。

      他拨开衣服走了进去,就像是走进了夏缪沙温暖湿热的心房。他感觉阴暗潮湿的陈年腐臭都在少年清冽甘甜的气息中消弭了。他离他很近,好像伸手就能将他拥住。

      伏尔甘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打量着夏缪沙。这几天夏缪沙瘦了很多,他从不下来吃饭,神经过分敏感。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削弱与崩溃。

      伏尔甘嘴角的微笑渐渐柔和下来,他的焦急与怒意荡然无存,再不见踪影。少年没有恶意,也没有逃离。他只是太畏惧现实了。伏尔甘湛蓝的眼眸波动,笼上一层雾一般的光泽,仇恨与阴冷好像消弭不见。只剩下深沉的爱与慈悲。

      伏尔甘把夏缪沙拥在怀里,冰冷的唇碰在他温热跳动的喉结上。然后顺着喉结移动着,亲吻着他搏动着的血脉,亲吻着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他的嘴唇缓缓的顺着下巴移了上去,吻住了夏缪沙苍白的嘴唇。直到他苍白的唇变成鲜艳欲滴的颜色。

      夏缪沙醒过来,他的眼睛挣扎着睁开,然后他在朦胧间看到眼前的伏尔甘。像是水面下的幻影在他的面前破碎闪动。他是在梦里吗,为什么这个梦这样美好。他抿住嘴唇吻了上去,轻轻浅浅不夹杂任何情欲,献祭一般单纯神圣的吻。

      如果这是梦,他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夏缪沙感到自己干涩的嘴唇上触碰着纱一般柔曼的液体。透明玻璃瓶的缺角中涌去洁白甜美的牛奶灌注着他枯萎的生命。那个玻璃瓶子握在伏尔甘手上,他的动作很缓很轻,直到最后一滴牛奶流进夏缪沙的嘴里,他才放下瓶子。他伸出手,温柔的擦拭着夏缪沙嘴角渗出的白色液体。然后他把擦拭着液体的手含在嘴里,体味着少年的生命的活力。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他俯下身去亲吻少年的嘴唇,舔舐着内外唇边牛奶留下的轻甜滋味。已经和少年的馨香融为一体,你我不分。他侧身躺下来,拥着夏缪沙入眠。夏缪沙消瘦嶙峋的肋骨杠的他很疼,这个小孩最近瘦了不少。蜷缩在他怀里,就像是失去了安全感的小动物,不停的朝他的怀里钻去,想他把他拥的更深,直到融为一体,再不会分离。

      或许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里才会放逐思绪的触须肆意舒展游移。他看着少年柔和而毫无防备的睡颜。他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少年额角弯起的一缕卷发。他多想带着少年离开巴黎,现在就走,然后再也不回来。离开这充满罪恶的地方,忘记仇恨,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只是这一切又哪有那么容易,微小的欲求就足以波及无数人的命运。这个世界早就在向他所想的那个方向倒转了。他是微不足道的,他只是上帝投到人间泥潭的石子,溢开一圈微乎其微的波纹,转瞬沉入湖底。

      伏尔甘想了一夜,他一夜都没有入眠。清晨的阳光照进叶间晨露,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泽。他的脸上闪现出了释然的微笑,他活着的短暂的前半生,一直在与神,在与命运抗衡。他死了,天堂依旧不会接纳他,放逐他的灵魂在人间游走。这就注定他会抗争到底,与自己抗争,与命运抗争。

      .

      夜,又是夜。白昼可以怯场,但黑夜绝不会缺席。亘古的黑夜,见证了人类代代相传,生老病死。人类来自于黑暗,也终将埋葬于黑暗。过去现在将来只是相对人类短暂生命而存在的概念,其实哪有什么区分与变革,有的只是永恒不息的黑夜。

      雪飘着,空气变白了。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雪落在地上,将深沉的黑夜照的很亮。大地落上一层白霜,空气骤冷下来,洁白如镜子,映出世间一片冰冷。灯是白的,火是白的,世间的一切都是白的。

      伏尔甘想带着夏缪沙出去走走。毕竟蜷缩在这样一个微小的空间,与世隔绝,也不是个事。

      艾米丽看见伏尔甘要出去,也慌忙放下手上的活,想要跟上来。她看着伏尔甘,伏尔甘也转过头看着她。冰冷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就像是看待一件死物。艾米丽愣住了,她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本能让她停止脚步,她站住了。只是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迷茫,迷茫之后却溢起了冰冷却艳丽的微笑。

      伏尔甘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艾米丽。他只是披上一件轻薄的冬衣,好像感觉不到寒凉。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夏缪沙的手。只是收紧的关节,和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他转过身,给夏缪沙围上一件厚重的风衣,然后给他带上了一顶雪白色的帽子。看上去很是暖和。

      只是夏缪沙依旧止不住颤抖,他的眼里写满了畏惧和闪躲。那是对所处环境闪躲和对所有世人的畏惧。有人剪开了他用生命织就的赖以生存的蛹。伏尔甘轻轻揽住他颤抖着的肩,嘴唇轻柔的擦过他颤抖着的脸颊,带来温凉的触感。

      夏缪沙停住了颤抖,依偎在伏尔甘怀里。他们相拥着走出去,炽热的呼吸在面前喷薄出一片白色水雾。他们踩在雪上,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暖黄色灯光洒落在他的眼角,他的眉梢。

      伏尔甘的脸上洋溢着轻柔温和的微笑。夏缪沙也不由得受到感染,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清澈似水的笑意。街上没有人,他们走的很远,一直向前走着,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他们向着城市的边缘走去,一直走到城市的尽头。

      .

      眼前是一座麻绳和木板架起的长桥,桥面上薄薄的一层雪已经凝结成冰。桥边立着一座矮小破旧的草屋,屋子里闪着幽微的暗紫色光芒。

      夏缪沙的眼里闪过一阵空茫,暗紫色的火光在他暗淡的眼眸中闪起,紫色的光逐渐亮起来,闪成一条丝线,牵引着他走了过去。伏尔甘牵着他的手收紧了,跟着他走到屋子前面。这座小屋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阴森,却也有一种难言的诱惑。

      门悄然开了,好像是预感到他们的到来。屋子的深处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暗紫色的火苗照着女人的脸,面目狰狞。那张脸被烈火焚烧过,撕裂破碎。只留下完好的眼睛,像两只黑色圆洞,猛然抬起头突兀的瞪着夏缪沙。

      她亚麻一般的头发披散在面前,又被油脂粘黏,打起解不开的结。她脸上咧起嘴角,她的面孔向两边撕裂,露出了一个惊悚而狰狞的微笑。

      她的声音很嘶哑,就像指甲划过地板留下的刺耳余音‘来了,来了就坐吧。’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脸上闪过了兴奋到近乎疯狂的笑容。

      夏缪沙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蛊惑与驱使,他坐在肮脏的地面上。寂静的屋子里像没有任何生灵。耳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肥硕的老鼠一闪而过,又在黑暗中隐遁。伏尔甘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浮起,笑颜显得有一丝轻薄。他不信神,也不信命运。这世界上一切的圣迹与诅咒都是他自己。

      肮脏的女人拉起了夏缪沙那只没有被被伏尔甘拉住的手,尖锐的黑色指甲轻轻拂过夏缪沙的手背,落下纵横交错的暗红色丝线。

      她从身后拿起一副肮脏破旧的简陋骨牌。她拿着干枯灰败的鼠尾草从骨牌上一张张的拂过,骨牌闪起了莹润的白光,比昏暗的烛火要更亮,照亮了整间屋子。

      夏缪沙的眼球完全被这种绮丽的变化吸引了,流光印在他疯癫痴迷的眼眸里。只是伏尔甘的脸上闪过的,依旧是不以为然的光。

      牌如流水一般在女人手里流畅的流动着。两三次倒转之后,女人将牌在空中高高举去,又轻轻的握在手里,她黑洞一般的眼珠凝视着夏缪沙,她手里的牌向着夏缪沙摊开。

      ‘听从你内心的声音,从中抽取三张牌。’

      夏缪沙的眼神暗了一下,他颤抖着伸出手,触摸着边缘无比尖利的骨牌。骨牌尖锐的角划破了他的手指,他的血液流在牌上,他小心翼翼颤抖着手,就像触摸着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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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塔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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