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 上(原上海娘事 上)

作者:苏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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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酒肉朋友


      肖老根没什么大癖好,无非就是花生米就点老白酒,今朝夜间儿子肖毛毛弄了点黄泥螺回来,弄堂口,穿堂风吹着,蚊子也没,唆一只,咪一口,惬惬意意,爷俩都有点喝高。
      肖老根迷蒙着,拍了桌子,腾的站起来,眼珠子定在弄堂前头人家支了竹竿晾了的绸布衫,呼呼的吼:“太阳阿落了,还不晓得收衣裳!”这个时候小白脸肯定也会吼:“是哦,再不收,就没收了!”
      然后,就会真的没收了,或者直接就拿,刚刚打过招呼的啊,小白脸晓得,噶热的天,噶风凉的衣裳,不拿白不拿。
      这时候房间里巷的老太婆叫:“叫你少吃点,又糊里糊涂啦!”
      肖毛毛打个哈欠,拍拍老头子:“阿爸,回去困吧。”
      “侬去好了,我再乘息(沪语:一会儿)风凉。”
      风溜上来,脸有些烫,肖老根有些头晕,又端起了小酒杯:“来,小白脸,碰一个!”
      空气在流动。肖老根仰脖子闷了一口。
      人生难得一知己,酒肉朋友也好。
      小白脸死掉以后,再没畅快的吃过老酒了。
      小白脸爷娘(沪语:父母)有劲的,兄弟两个,一个贾正白(颊真白),一个贾正清(假正经),肖老根想到就要笑的,当然,小白脸也笑他:“老根老根,老坑老坑(沪语:洗澡搓下来的脏东西)。
      也好不到哪去。”
      小白脸真的满白的,假正经也白,但年纪小小就少年老成,不像小白脸,嫩的不得了,一吃老酒,脸蛋更加红仆仆,要不是有点胡渣子,活脱似一个女人。
      娘娘腔的贾正白,偏偏老酒吃的凶,倒正对肖老根的胃口,落了班,两个人哥俩好的,澡堂里巷搓个背,再来几瓶老酒,就点糟毛豆,鸡脚爪,小黄鱼;季节对的时候,一人一只大闸蟹,鲜浓的黄,就口温黄酒,好消磨好几个小时。
      喝酒是其次的,也不是什么富翁,买不起什么高级酒,但主要是那种享受,那种喝着便宜货却从头顶心叫脚趾头的舒心,如今,是再也没有了的。

      最后一次看到活的小白脸,是他去苏州前,还像个小孩子,几件衣裳一裹就算打好行李了:“反正过两天就回来了。”只老酒是不忘带的,裹好摆在行李的正当中。
      “我不在,帮我看好阿弟啊!”

      这一看,多少年了。小阿弟也成了小头头,他只能叫长官,不好再叫假正经了。
      云朵乌压压的,像要变天了,家子婆又在里面叫:“快回来了!”
      端了小阿凳回家,肖老根闷闷的看天,肖毛毛讲假正经仍旧偷偷在查案子,查的什么,为什么查,全不知道。
      不是死了一个阿姐了吗?按道理,贾正清已经可以结案,上下都可以交代了,肖老根想不出,这个小阿弟,还在孜孜不倦的寻找什么?
      和小白脸又有什么关系?成年往事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这个案子里牵扯的洪帮,却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下雷暴雨了,窗户外头一划而过明亮的狰狞,打闪在墙壁上明晃晃的玻璃框上,遗像里的人脸,惨白的闪现,然后,是轰然大怒吼叫一般的雷。
      贾正清靠在窗头,眼睛不眨的看着手里的照片,明了,再暗了,照片是早已经发黄的,只有里面的女人,还是巧笑嫣然的。
      外头大雨磅礴,天风凉了,心也想乘机静一静。
      贾正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把照片上的女人往十三玲珑身上靠,只是因为,她们有着那么几分模糊的相像吗?

      白天去处理那个阿姐跳楼的事,也正好借了这个幌子结案。
      再去看温琦,她还是把头蒙在被子里。其实眼睛已经瞎了,蒙与不蒙,还不都是看不见?
      然后去小讨人那,一眼就看到肖毛毛瞌睡打的头都要掉到地上,地上全是香烟pi 股。
      “好的不学!”

      小孩子好了许多,油肥的一只大鸡腿,片刻就啃的干净。他盯了她看,却越加的疑惑。
      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也硕大的眼睛。
      这样大眼睛的女人,实在少见,十三玲珑就是一个。
      问不出什么,问到的,也是他知道的。似乎谁都不晓得,十三玲珑在出道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
      “你怎么不去问安娘姨?”小姑娘扇子摇的摇头晃脑,“她和姆妈,一直在一起,像姆妈的影子。”
      这句话令贾正清更疑惑,风闻里聚春院的后台乔善,虽不是大场面上的,在妓寮赌场地界上却也是说的上话的,各门各路,也都卖他几分薄面,前日花了大价钱进来单个探监,不探当家老鸨,却只和这个像影子一般的娘姨聊,实在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多数人,还是往了情事上引。贾正清却不这么想,他先是想到洪少鲲的死,又觉得乔善再大胆,也不会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十三玲珑那里,他又无法启齿问,因为如果真是什么,想必她也是不会如实相告的。
      “或者,小先生也可以啊,她从小就跟了姆妈的,哦,不过,不是客人的话,小先生不喜欢多讲话的,我看,你还是要先付钱的。”眼睛有些若有所思,忽然盯了贾长官,先是抿抿嘴唇,然后裂开嘴的笑,露出参差的泛黄的牙。
      贾正清被笑的脸红红白白:“笑啥?”
      或者声音大了点,眼睛被摄了摄,晓得自己过了,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揪了衣裳角,声音低低的:“长官问了那么多,不是喜欢姆妈吗?以前客人喜欢哪个先生,都这样来打听,还会给小费的呢。”

      眼睛这两天有力气多了。盐水掉到一半,就自己偷偷拔掉管子,把剩下的灌到喉咙里喝掉,赤了脚四处溜达。
      要结案了,消息已经传出去,值班的警察们也开始睁眼闭眼的不去管她,晓得她是跑不远的。
      晚上走廊比病房风凉许多,眼睛静悄悄的走,一排窗户外头的月牙也跟了她走,眼睛再走,月牙也走,眼睛干脆撒腿跑起来,月牙也疯了似的跟,扑通,眼睛跌了一跤。
      深更半夜里,产房里女人叫的像只凄惨的鸡,外头的男人不安的搓手,看了眼趴在地上好奇瞪了大眼珠子的女孩子,继续搓。
      眼睛盯了产房门口,像看一场竞赛,灰黄黄的一堆模糊影子,都挤破了脑袋想往门口钻,谁都不让谁。其中的一双脚眼睛晓得是谁,穿的是自己的鞋子。
      终于,熟悉的鞋子披荆斩棘闯进去了,眼睛趴在地上高兴的拍了手,毕竟是熟人嘛。
      但不一会她就又看见了这双鞋子,翠花得意洋洋的出来,怀里搂着白灿灿的一团,周遭的影子都激动的呼呼作响,你争我夺的挤上前,带出冰冷的气,还有几个被撞倒,流着口水,嗷嗷叫着找着滚落飘散的头,翠花把怀中的更紧的抱了,笑的却更放肆。
      产房门乒的来了,一个护士叉了口袋晃出来,撞散了一票黄影子,面无表情的跟了男人讲:“倒胎,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男人愣了下,手搓的更快了:“这这这。。。”
      “你快讲呀,等了呢。”
      在眼睛怀疑男人的手皮会不会被搓掉前,他昏过去了。
      护士喊人去了,一票散了的黄影子又聚过来,幸灾乐祸的看。
      眼睛的眼眶湿湿的。
      “凯丽,你不好。”她忿忿的叫,“我都把鞋子给你了,你干吗还拿人家的?”踢踢自己的光脚板,她有点负气,“这么会拿,把我的鞋子还我,我就一双。”
      影子顿了顿,缓缓 you 走到眼睛眼前,眼睛用手戳戳,透过去,有些光点弥散,盘旋着,又拢在一起。
      叹口气,翠花搂搂怀里的光芒,依依不舍。
      “这不是你的。”眼睛还在不死心的戳她,直到翠花不情不愿的挪进产房,别的黄影子一阵唏嘘,全看好了自己的鞋子。
      产房里哇的一声啼哭。

      “你怎么不去睡觉?”一道光扫过来,是巡房的医生谭胖。
      手电筒的光照的眼睛眯起了眼睛,再看那些黄影子,全都见鬼似的散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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