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

　　第二十六章不给你亲
　　乐绫将水朝小钵之中洒了些许，开始研磨了起来。此时的她站在一边为叶衡磨着墨，一边偏头看他写下的字，他的字飘逸洒脱，虽然自己看不太明白，却也觉得十分好看。
　　——故大小相含，无穷极也。含万物者，亦如含天地。含万物也故不穷，含天地也故无极。
　　叶衡发现她在看，便搁了笔，温和道：“我昨日教过你的，你今日还能说出这句话的意思来吗？”

　　这几日叶衡为乡试准备着，除了自己看书之外，也经常给乐绫讲一些里面经典的句子或典故，乐绫一开始也是没多大兴趣的，只是因为是叶大哥讲，所以她便记的认真。
　　“这句话是说，大物与小物之间是互相包含的，无穷无尽。而包含着万物的，便也如包含天地一样。因为包含着万物，所以没有尽头。因为包含着天地，所以无穷无尽。”

　　为了方便磨墨，乐绫将袖子挽了起来，一小截修长的胳膊露在外面，如白玉一般莹润，配着她此时所说的话语，竟也生了几分令人心醉的雅致出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衡听了她的回答，倒也觉得欣慰：“古人道’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叶衡挑灯夜读之时，能有心爱之人为自己研墨添茶、寻章摘句，共同探讨精妙的句子，实在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真希望阿绫能够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如此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你过几日便要去参加秋闱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点评我。”乐绫红了红脸，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自顾自地研墨。

　　“我何时点评阿绫了？”叶衡温言笑道，望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带了几分暖意，“那你愿不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乐绫放下手中的事情，反问道。

　　“我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乐绫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顿了好半晌，才红着脸道：“这种事情哪里是姑娘家愿不愿意的事情，只要你不丢下我，我自然一辈子不离开你。”
　　那句话一出来，叶衡心里似乎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一下，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他下意识将乐绫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只想好好看看她此时的面容，只是看着看着，心里更是热了，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有些冲动，此刻低头望着她莹润的唇，心中波澜万千。

　　“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叶衡此生，非生老病死，绝不会丢下阿绫。”
　　乐绫躺在他的怀里，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些愣住了。
　　以往自己偷看他的时候，这个场景她几乎想过千次万次，只是如今他将自己搂在怀中，竟没有一开始那么炽热的想法。乐绫抬头望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往常一般无二，甚至，可以用平静来形容。

　　叶衡炯炯的目光看着怀中的人，按捺不住狂热的心跳，只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可是，在他要吻下去的那一瞬间，乐绫却忽然推开他站了起来，尽管她并没有走开，姣好的面容却离他很远很远。

　　“叶大哥……”乐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支支吾吾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我娘该担心我了。”
　　叶衡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一时间脸也有些红，连忙站起来朝她道歉：“阿绫，是叶大哥不对，是我太冲动了，你千万不要介意。”

　　“没事。”乐绫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生气……嗯，那我先回去啦，明日再来陪你。”
　　叶衡连忙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乐绫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挺近的，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也不知道是逃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乐绫几乎是逃一样地远离了他，直到她走出了叶衡的家门，四周再也没有旁人的时候，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夜里呼啸而来的风声有些大，带着微微的寒意呜呜的吹着，和往常十几年都没有什么不同。

　　乐绫抬起头来，看向了东南方向，那里漫长的黑夜，一片迷蒙，也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留在了遥远的东南方，自己的心就那么悄声无息地……缺了一块。

　　****
　　这日一大早，乐绫便被敲门声给吵醒了，穿上广袖长裙给人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许久不见的蒋如意。
　　她穿了一身浅碧色的襦裙，一双明亮的眸子睇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清楚了来人，乐绫的脸色顿时就不是很好了，那日她故意伤害自己的事情，她可一点都没忘记，刚准备将门直接给关上的时候，蒋如意将藏在身后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乐绫定睛一看，却是几包药材。
　　“那日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了。”蒋如意的语气有些冷，“我家是种药材的，这些药算我给你赔你的。”
　　“……”道歉都这个态度，乐绫有些无语，“不必了，我的腿早已经好了，蒋姑娘请回吧。”
　　说罢，又要关上门。

　　那蒋如意直接伸手撑开了那堵门，神色有些古怪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乐绫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将她放了进来。
　　一般家里来了客人，她都会给客人沏壶茶，但现在她实在是不想再和她打什么交道了，便直接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蒋如意家中有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县城里最时兴的料子，只是乐绫如今开了眼界，见过了这世间最华贵的布料，倒也不觉得她身上的衣裳有多么好看了。

　　“那我就开门见章了，你知道的，我家是很有钱的。”
　　“……”
　　乐绫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这事我知道啊，所以怎么了呢？”

　　蒋如意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让人看不懂，她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有不屑却也有嫉妒，一开始她是想过骗乐绫自己和叶衡已有夫妻之实的，只是后来她便否决了这个想法，男人是要争，但不能拿自己一辈子的贞洁去开玩笑，万一人没有抢到，还害得自己嫁不出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也许是为了公平谈判，蒋如意难得说话没有之前那么带刺：“衡哥哥过几日便要去省城参加乡试了，你知道的，他一心想要出仕做官，从小就熟读经史子集，对时政也颇有自己的见解，我信他这次一定能够考中。”
　　“我也信，所以呢？”乐绫有些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语气也变得不太耐烦了起来。

　　“倘若这次衡哥哥能够考中，日后必然是要出仕为官的，他家里你也知道，和你一样都只是勉强温饱，一旦进入了仕途，他就免不了要打点上下关系，置办行头，这些事情哪一样不用花大钱？他只有娶了我，未来才可以顺风顺水，飞黄腾达。可你呢？你家徒四壁，平日里想吃些好吃的东西都要思索半天，你拿什么去帮衬衡哥哥？”
　　蒋如意说到后面，语气竟有些激动了，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她便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吧，你常年呆在乐家村，孤陋寡闻，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自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了。”

　　“哦？你懂这么多？”乐绫突然觉得她有些好笑，于是她便笑了起来，“那你可知朝廷前几日刚刚颁发了诏令，要在整个大熙民间征集种植药材的典型人物，前往各自的省城口述所产药材的形态、功用、采收时间和疗效，以此来编撰新的《本草经》。蒋姑娘有时间在这里跟我闲聊，不如回去告诉伯父，让他这几日多下下地，好好研究一下自家种植的药材，以免被人刁难啊。”

　　“朝廷前几日颁发的诏令，你怎么会知晓！河间郡离京都上千里，新的诏令传过来需要多少时间你知道吗？”蒋如意没料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恼羞成怒，辩驳道。
　　“那你过几日不就知道了。”那件事情是谢钧顺口给她提的一嘴，她当时便想到了蒋如意家里的生意，乐绫懒得与她再说话，转身便道，“早些回去吧。”

　　蒋如意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乐绫，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不要埋没了衡哥哥。”
　　顿了片刻，又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钱财对于衡哥哥来说，有多么重要。”
　　乐绫静静站在原地，眼中一片清明。
　　“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我对叶衡来说，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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