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影帝

作者:不爆不可能的商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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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鸡年大吉吧(下)



      其实宋子白这个人挺缺德的。
      宋子白这个人,擅长独立思考,思考完了以后一般证悟大道,要立地成佛,很难管凡人的死活。
      跟他谈恋爱用户体验极差,相处十秒钟就想卸载APP,当初苏莘知道他俩复合的时候,笑得开了两瓶皇家礼炮,在曼哈顿的酒吧里请所有人喝酒,预言尹瀚今后一定会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其实尹瀚性格更糟。
      两个相当不完美的人能够竭尽全力在一起是很难的,他们跌撞摸索过来了,看起来像浪漫主义童话,其中心酸不足为人道。相处十几年了,时间就这么呼啸过去了,东流向海,一去不复返,却会在地上留下沟壑。留下的尽是不堪入目的往事,但好歹到底是一些痕迹。尹瀚只怕宋子白哪天慧剑一挥,直接上天成仙了,那可拖都拖不回来,太惨了。
      宋子白一生称不上坎坷,但也颠簸的足够令人难受了,但尹瀚却从其中看见了跌宕起伏的壮阔。他时常想,宋子白这样一个人,至今还甘愿身在凡尘之中,多半不是舍不得烟火,而是舍不得人间情事,简直是菩萨发善心了。
      若是没有尹瀚,宋子白下定决心的事,又有哪件做不成呢?便连尹瀚也未必想得通宋子白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他知道,真无论多少年多少时日,用了什么手段,宋子白总是要办的。一回二回三回,上天入地。尹瀚眼见太阳升,眼见太阳落,宋子白在其间折腾,仿佛夸父。
      那一年,宋子白刚回国,尹瀚叫他出来喝酒。其实也不是叫的,是给堵门口了,拖到了两人私定终身那饭店,幻想触景伤情。情绪一点没酝酿成功,宋子白没心没肝地在那儿光狼吞虎咽,不管人死活。酒过三巡,饭桌被宋子白粗鲁的一扫而光,尹瀚则在对面忧郁地撑着下巴,问:“小白,你怎么能跟我分手呢?”宋子白正色道:“老尹,你怎么能从婚礼跑了呢?”
      尹瀚不动声色看他:“你先跑我才跑的。”那次逃婚是场糊涂账,两人都活来死去了一回,算起来老宋最理亏。但他不认,当场一跃而起,道:“你他妈有病吧,我是出去抽根烟。”
      尹瀚当时斜着眼,忍不住看他笑,问他:“你是从水管爬下去抽的?”
      宋子白被人拆穿了,面上一愣,但是闭耳不听,当王八念经。就当时还重度恐高症到腿软呢,谁又晓得当初发的是什么梦。
      其实发昏头了,发人梦吧,昏昏沉沉,日光咽到帐子里,一梦十几年,一睡不醒,是泉下骷髅,梦中蝴蝶。
      初三那天的最后,董季还是没能和宋子白好好说上一句话。他的虾还没吃进宋子白的嘴里呢,林擎拽的跟二五八万的臭傻逼似的进来了,往那椅子上大咧咧一坐,讲:“宋子白,尹瀚要跳江了,快他妈看热闹去。”
      宋子白没反应过来,看着林擎发呆。
      董季在旁边不自在地皱了皱眉,要去握住宋子白的手。林擎笑得特灿烂把宋子白拽起来了,两人在空中分毫错失。林擎讲:“别搁着吃了,尹瀚可算跳了。”
      宋子白气得笑起来:“他跳什么江?”
      林擎答得十分正经:“跳黄浦江,不信你过半小时去捞捞?”
      太荒唐了,宋子白本来不想理林擎的,可是坐了半分钟,实在是如坐针毡,最终还是起了身,飞一般地出了店,走了几步,发现不太合礼数,想想要回过头对董季说点什么。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最终也就没有再说了。
      只有林擎意味深长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林擎看了那么多年热闹,思来想去,只觉得还是尹瀚最无赖,脸皮厚谁也比不过他,要不怎么连个天仙儿都给栓墙角当猫养了呢。
      林擎的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不忿。

      开车的路上,宋子白忍不住问林擎:“操,尹瀚怎么跳的江,他有病吗?”
      林擎特别得意,一副大仇得报的喜悦。他答道:“我跟他说,你被狗打了,想不开要跳江,他就飞一般奔下去捞了。”
      宋子白不禁气到笑:“我他妈不会游泳,他听这个能信?”
      林擎开心得像熊吃了蜜,笑道:“可信了,嗷嗷哭呢。”
      宋子白将信将疑地问:“真哭了?”
      林擎说:“我给你打个电话试试。”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那头江水滔滔,静谧的马路那边是极大喧哗,夹着呼啸的风声,脚步沓沓。风声里尹瀚的嗓门大的出奇,风度尽失,在那歇斯底里的嚎啕: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他还跟小狼狗对夜光剧本呜呜呜呜呜呜,我怎么了我,他咋就说跳就跳了呢,我也不活了我呜呜呜——”
      宋子白有点哑然。他和尹瀚相处十几年,哪一天尹瀚不是跟个王八蛋似的强取豪夺,一时之间确实很难把电话那头的人和尹瀚联系到一起。宋子白这人本来就容易共情,此刻虽然觉得尹瀚太他妈傻逼了,但还是听得眼角一湿。他默了一会儿,开口出声了:“老尹?”
      电话那边梢的人耳朵尖,听见了,当场收了音,闭嘴了。半晌不出声,宋子白以为尹瀚高兴的晕过去了呢。一会儿,这就听见了熟悉的装逼的音调,尹瀚拿腔拿调地问话,特别蛮横,特别霸道:“宋子白,他妈人呢?”
      宋子白气得要出家。

      车停在黄浦江大桥旁边,宋子白没去看老尹,而站在风口先抽了一根烟。黄浦江从两人面前流过,他突然开口说:“林擎,我想去环游世界。”
      林擎猛然抬头,问:“怎么游?”
      宋子白的眼睛被街灯映得发亮,夹着烟的手指在面前画了一下,又画了一下:“骑摩托车从西伯利亚走,然后坐渡轮过白令海峡,最后穿过北美的无人区荒漠。”他嘴角噙了一些笑意,染上一点期待的神色。
      林擎想了想,笑道:“操,这不是我上次走一半放弃的路吗?”
      “我又不会中途放弃。”宋子白转过脸,他抬手把吹得凌乱的额发整个抚到了脑后,眉眼格外醒目,看着有几分骄矜。
      林擎哑然:“——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呢。”
      宋子白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说:“我琢磨这事也十年了,多少年就这一个心愿,就想现在做了不成吗?”
      林擎笑了:“拍那啥骇世惊俗的电影不也是你多少年心愿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子白就特得意的笑起了来:“那不是拍成了吗?”
      林擎没话说了,忍不住骂:“我操,有点职业道德行吗?”宋子白一阵狂笑。林擎转过头给自己点了个烟,不想理人。毕竟有宋子白站在他旁边搔首弄姿,跟个中彩票的暴发户一样,笑得人特想抽他。
      晚风一阵又一阵的吹,宋子白拍着林擎的胳膊说:“老林,真的,你帮我把车送去检一下吧。”
      林擎从鼻子里嘟哝着说:“我才不帮你干这缺德事呢。”
      宋子白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好久,黄浦江的江风是从北刮过来的,湿冷的空气灌进来,江水没命的东流,被风支使着,半点不受自己控制。半晌,林擎才吐了口烟,淡淡地说:“老尹得疯。”
      宋子白抬起头望了眼远方:“那能咋办,谁让他跟了我呢?”因为嘴里叼烟,话终归有些模糊。
      林擎不语。
      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宋子白的手机收了几条微信,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董季发的,于是都删了。

      宋子白的哈雷车开了三里地就歇菜了,淮海西路正路头上碰上一傻逼开着路虎当道。
      尹瀚也不知道上哪摸的钥匙,就这破路虎都在家里积灰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今年年检过了没有,就这么开上了路。宋子白和尹瀚狭路相逢,那单行道太窄,硬是没挤过去,只好停下来了,问:“想干嘛?”
      长腿一迈,尹瀚下了车门,把脸上黑漆漆的墨镜往座位上一扔,车门轰得砸了一声巨响,看上去真是气势汹汹。他就这么站宋子白车头前,黑着脸:“宋子白,你过来。”
      宋子白没敢动身,半天骑在车上,嚷嚷:“你疯了吧你。”
      两人在街口对峙着,跟两军对垒的将军似的,颇有仪式感。
      尹瀚眯着眼睛凶狠地看着宋子白,朝他走过来:“下车。”
      宋子白看尹瀚像疯鸡一样窜了过来,简直条件反射,嗖的一下飞下车,赶紧退了一步。“操,你别过来。”
      尹瀚冲过来就拽住宋子白车头,道:“跟我上车。”
      宋子白忍住了撒腿想跑的冲动说:“上你麻痹啊。”
      尹瀚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一玩意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摩托车头给锁了,黄澄澄的,蹭光发亮,连了半米长一根钢丝绳,防脱钩攥在尹瀚手里。
      宋子白看得眼都直了,不禁骂道:“我操,你这啥玩意儿?”
      尹瀚脸色阴沉,讲:“拖车锁。”他把另一端锁自己路虎的保险杠上了,宋子白的哈雷就整个给人劫持了,连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简直当街明抢。
      宋子白惊呆了:“这你也有?”
      尹瀚像个汽油桶一下炸了,跳着脚道:“老黄给的,我还让他给了个手铐你想不想看?”
      上海这几天人都返乡了,满大街照不出个活人,到了傍晚更是人少,空空荡荡的,连人说话都有回音。宋子白被吼得一愣,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笑了:“有本事你拿来?”
      尹瀚瞪了他一会儿,不吭声。他转身回了驾驶座上,面无表情把车门关上了,发动了车子。晚风吹得人头偏,卷起地上一片片落叶,宋子白只好跟着上了车,也重重地砸上了门。
      坐在车上头,两人生了半晌的闷气,互相不说话,只有尹瀚默默开车的打方向灯和换挡的声音。道路在两人的身边不断后退,霓虹灯夹着暮色陡然间在眼前穿梭,五光十色的,仿佛不断虚度的时光。
      宋子白不耐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好气的问:“你想去哪?”
      尹瀚也阴森森的问:“那你想去哪?”
      宋子白扯开嘴角一笑,满脸挑衅说:“我想去北美无人区呀。”
      “要不我给你找块坟更快?”尹瀚阴阳怪气地说。
      宋子白说:“成,反正用得上。”大过年的,两人上演实打实的怨偶,不愧是年初一就要离婚的人。越开越偏离城市的中心地带,灯光也渐渐暗了下来。
      尹瀚忍不住怒笑道:“我就应该把你锁家里。”
      宋子白面无表情干笑了两声:“你他妈那是非法监禁。”
      “我他妈这是大快人心。”尹瀚眼睛血红,眼眶灼热,转头看了一眼宋子白,方向盘一歪,把车停在了路边。两人前头是一个空转盘,上海市政府前几年还没拆的,荒草在里面疯长,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但硬是扒在土地上不肯死。
      宋子白默了几分钟,两人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尹瀚才开口说:“我带你去林擎那傻逼那儿,你这车没装保险雷达,等他搞完了再送你去港口。”
      半点没有领情,宋子白撑着下巴看车外,胳膊搁在车窗上,不禁笑了:“你这车还没年检呢,最好过几里地给交警查了才好。”
      尹瀚瞥了眼窗外,哼了一声:“大年初五呢,满大街没见个活人,”确实,这大路上空荡荡的,一直也没个人影儿,开了有四五公里了吧,也只有尹瀚这辆车。照平时,老城的交通得从松江堵到宝山去,尹瀚挑着眉,继续说:“谁像你,操,过年跑路。”
      宋子白呸了一声:“春节才最爱查酒驾呢,我瞅你这贼样儿,就像警察爱查的。”
      尹瀚没接他的话,而是嗤笑一声,他转过头,扬了扬下巴,问:“老宋,你这次的路线是林擎那王八蛋给做的?”
      夜色之下,尹瀚那张刀削斧刻的脸依旧帅得出众,被灯光一照,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宋子白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我酝酿十年了。”
      尹瀚说:“真棒,看着就像我爱去的。”
      宋子白说:“你爱个屁。”
      尹瀚当做没听见,继续自顾自说下去:“咱开车去啊,越野车嗖的一下就搞完行程,两个月包来回。”
      宋子白没个好气地笑了两声,闭了闭眼睛:“你他妈那是作弊。”
      尹瀚突然撑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凑近了一些,盯着宋子白,说道:“不作弊,带上我呗?”
      “不带。”宋子白压抑着吸气声,强迫自己看着窗外。
      夜色在两人的车头前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因为太黑,也就暗的太狠了,一点儿不让人好过,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意。
      尹瀚垂着头,手扶着座椅,轻声道:“那我开到哈萨克斯坦那边等你?”
      宋子白恶声恶气地说:“随便你。”
      尹瀚又问:“土耳其边境的时候,我知道一个去处,可以交流无碍的补给?”
      宋子白咬了咬牙,说:“无所谓。”
      尹瀚又问:“那在莫斯科我先找个落脚的地儿?”
      宋子白没好气地说:“也行。”
      尹瀚又问:“白令海峡那也等等你?”
      宋子白冷哼道:“可以。”
      尹瀚又问:“到了北美洲无人区边上,先把干粮给你备好了?”
      宋子白垂了垂眼,从鼻子里哼道:“必须的。”
      尹瀚笑了笑,还没再开口,宋子白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从前面把尹瀚抱住了,头埋在了尹瀚的脖子边,他的脸贴着尹瀚的衬衫,双手的指甲都陷进尹瀚背上了,尹瀚没敢喊疼。只听得宋子白闷声骂道:“尹瀚你个大傻逼王八蛋就知道骗炮。”话音中带着哽咽,猛然凑了上来,把尹瀚的脑袋拽下咬住了嘴巴,温软的嘴唇堵了上去。
      尹瀚给他咬得嘴唇发疼,直觉一阵心酸,猛地把宋子白搂紧,两人如胶似漆在上海的夜色里接吻,饱含深情,说不出的心酸。
      尹瀚搂着宋子白,渐渐感觉人在自己肩膀边软了下去,趴在那儿,肩头衣服湿了一片。尹瀚望了一眼外头,已经起风了。等宋子白出海的船一开,怀里这人就拽都拽不回来了。
      “小白。”他喊。
      宋子白不说话。尹瀚心想,真是要了我的命。
      可他们相识快二十年,又有哪一天不是要了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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