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十六章

　　199913th

　　“嘎吱……嘎吱……”
　　蒋慈溪听见这一声声简直头痛。从作业堆中抬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脸失去了信仰的表情道：“老天爷呀，你收不收这个杜西韧走？你要收就赶紧的，哪怕是劈个雷呢？”
　　在宿舍中间空地儿上不停跑来跑去，体验篮球鞋摩擦力的杜西韧对这话就不爱听了，“新鞋呢，我的新鞋，我要是不赶快把这些磨合好，上场打比赛可伤脚呢！”
　　蒋慈溪低头看看杜西韧脚上的黑色篮球鞋，想起刚才那一声声，有点肉痛，声音沉痛道：“你也是命苦，怎么就被杜西韧选上了？好好的被别人穿上也不至于这样命苦，才两三个钟头，被折腾地这样了。”
　　杜西韧瞧见蒋慈溪这样做戏，咯咯地笑起来，“蒋老师，我不跳啦！”
　　“嗯，小可怜你可算捡回了一条命。”蒋慈溪可没打算鸣鼓收兵，继续跟篮球鞋对话，“要是现在能脱下你来，放在床边上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更好呢！”
　　“哎呀，我知道了。”杜西韧真是受不了蒋慈溪了，最后跳两下，坐在床边把鞋子换了下来，一边换一边说：“要我帮你改作业不？”
　　蒋慈溪摇摇头说：“没有几本了，你先洗漱休息。”
　　“好叻！”杜西韧正摆自己的新鞋，头也没抬就答应了。
　　“我柜子里有被褥和床单，你自己在空床上铺上，然后我帮你套被子和枕头。”蒋慈溪看着杜西韧头顶的发旋儿，想起之前睡得艰难的晚上，决定把杜西韧好好给安排一下。
　　“哎呀，不用麻烦，我跟你挤一挤就行啦！”杜西韧觉得没那必要，“我睡了你还要洗床单被褥多麻烦呀！”
　　蒋慈溪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儿，说：“我嫌弃你一身脏。”
　　“啊？!”杜西韧一听这句受了刺激，拉着自己的衣领子闻闻后说：“我真有味儿了？”
　　蒋慈溪扶住额头道：“你一个大小伙子，也该学着避避嫌，不要总是动不动就跟别人睡一个床。”
　　杜西韧对于蒋慈溪突然提高了音量很是不解，挠挠头看着他说：“我跟你睡又没有关系，两个男生不用避嫌。嗯，蒋老师我是真的有味了？”
　　他倒是介意上有味的事情了……
　　“我怎么闻不见呢？”杜西韧扯着自己的领子往蒋慈溪面前蹭，歪着脖子让蒋慈溪闻他身上是不是有味儿。
　　杜西韧弯腰过来很是突然，蒋慈溪一下子没躲开，这小子侧脸就凑到了蒋慈溪的嘴边。距离近得不能再近，蒋慈溪似乎只要微微往前就能吻上杜西韧的下巴侧边。这刺激有些大了，蒋慈溪不自在的看看边上，然后往后仰了仰脖子。
　　“一定是你鼻子有问题，我才不臭呢，你好好闻闻！”杜西韧没能注意到蒋慈溪的躲避，越发的靠近蒋慈溪了。
　　蒋慈溪没法退了，干脆双手捏住杜西韧的脸颊，让他和自己正面相对，严肃道：“避嫌避的是除开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不要这么随便和人接触，不管对方是谁！”
　　“可我跟你睡过啊……”杜西韧脸颊被捏着，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听着这别扭的辩驳，蒋慈溪真是泄气了。
　　“你又不是别人……”杜西韧感觉到蒋慈溪捏自己的脸的力道松了些，又说了一句。
　　“……”蒋慈溪被他打败了，不想说一个字，一把推开杜西韧的脸，埋头把最后几本作业拿来批改。
　　杜西韧却变成了没骨头的家伙，顺势趴在了蒋慈溪的背上，抬首搂住蒋慈溪的肩膀，笑嘻嘻趴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杜西韧趴在蒋慈溪背上腻腻歪歪半天，没听见蒋慈溪一个字，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头，赶紧直起身来，从侧面瞅瞅蒋老师怎么了，这一看不打紧，看见了蒋老师抿着个嘴，表情严肃。
　　蒋慈溪自然是知道杜西韧铺空床去了，却也是不动声色地批改完了作业才拿正眼瞧他。看他手上铺床叠被也是利落，便知道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想到他平日里日子过得也不怎样，今天到自己这来撒娇却又被自己给打了脸，又觉得他可怜。刚才的冷面做派又显得可恶了……
　　蒋慈溪心里软了，手就伸出去帮忙杜西韧套被子，接过他套好的两个角，等着和他一起把被子抖落开整理好。
　　“蒋老师……”
　　“闭嘴，听我说。”蒋慈溪可没打算就让他这样过了，“身体是自己的，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随随便便，只有自己关心自己的身体，才会是一个对自己和家人都负责的人。有些动作很亲昵，会带给别人困扰。比如你非要和我睡一个床，你只关心你自己愿意，有没有关心过我是否愿意？你刚刚趴在我的背上，我是否愿意把背借给你趴着呢？就像你说的，我又不是别人，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把你当亲昵的朋友呢？”
　　杜西韧一听到后半截那些“有没有问过我”这样的话，整个人就懵了，脑子里浮出来的所有想法都是“蒋老师生气了，蒋老师不喜欢我了……”
　　心里事都挂在脸上的杜西韧打懵了之后了，就那样傻傻地看着蒋慈溪说话。
　　蒋慈溪说了半天，没得到杜西韧一句话，抬头看他，看见了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下子碎碎念也念不下去了。
　　“蒋老师，不要讨厌我……”杜西韧的声音小极了，好像这句话说出来就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蒋慈溪明明是要告诉他守好身体的界限这个问题的，一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杜西韧说完了这句朝蒋慈溪靠过来，蒋慈溪准备躲开的，却因为他面上真真切切的难过没能动作。结果，杜西韧朝蒋慈溪身边靠，蒋慈溪条件反射张开双手抱住了他，被他蹭了两下，嘴里的话就变成了宽慰，“没有讨厌你。只是……人和人之间的身体接触是有界限的。”
　　“嗯嗯，我不挤着你睡了，你喜欢一个人睡。”
　　杜西韧的话一说出来，蒋慈溪就觉刚才自己那么久的话白讲了。
　　哎，算了算了，总比看他一脸要哭的样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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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慈溪的腰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好好休息一周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而杜西韧因为他的腰上跟着他在宿舍已经住了一个星期，蒋慈溪看着自己饭卡里面的余额以双倍速度减少很是心疼，旁敲侧推地告诉他，“徒弟啊，为师的腰伤已经好了，就不需要你贴身伺候了，能不能回家睡觉了？”
　　徒弟却是大大方方地说：“不是下周就要比赛了吗？我想在你这儿突击一周，我都跟我妈讲好了，这一周都在学校住。”
　　蒋慈溪挑眉看着他。
　　“而且，我爸回来了，我妈和他要谈离婚的事情，不想我在家跟他对上，上回的事情我跟他还没了结呢，哼……”
　　蒋慈溪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住又住吧，这样看起来还挺好。
　　这天晚上，上了隔壁班的晚自习下来，溜达回自己班去拎人回宿舍，却发现人不在教室里，问了问剩下的几个住校生，说是最后半截晚自习也没上呢！
　　蒋慈溪心里来来回回猜测这臭小子溜到哪儿玩儿去了，却没个准信，一来怕他回家跟他爸爸对上，二来觉得这小子晚自习不好好上，说的为比赛冲刺不就是屁话了嘛？
　　思来想去却又没个头绪，蒋慈溪还是只有往宿舍去，心想着要是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没成想走到二楼，就在楼梯口看见了杜西韧。
　　裹着冬季校服坐在阶梯上，元看见自己上来了，面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没等自己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你怎么才回来？都下课一刻钟了。”
　　“你倒是下课的早。”蒋慈溪摸出宿舍钥匙，往楼上走去。
　　“你快上来，我给你个好东西。”杜西韧不知道蒋慈溪心里想了些啥，一股子献宝的热情，站起身来，对着蒋慈溪招手，“快来，快来！”
　　蒋慈溪走上二楼，和杜西韧平视着了。杜西韧从校服怀里拿出牛皮纸包住的东西，笑眯眯地说：“王大爷烤红薯！！！来闻闻，香不香？”
　　王大爷烤红薯是青中校门口冬季的一等美味。王大爷这人心情好了才开摊子，每回来必是生意火爆。他的烤红薯，个头不大也不小，每一个烤出来的鲜甜味都是那样的浓郁，口感也是甜腻不水汽，能吃上一个绝对高兴一整天。
　　“你提前翘了晚自习，就是听说王大爷出摊了？”
　　“那可不，高三的跑了一半人出去呢。”杜西韧可没觉的自己错，“我刚到，严校长就出来了，和我们一起排队呢！”杜西韧说着把牛皮纸剥开，将红薯递到蒋慈溪面前，“你尝尝！”
　　蒋慈溪看一眼那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又看一眼那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杜西韧，心里突然就“咣当”一声儿落了半拍。这半拍子落得蒋慈溪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睛有点儿发涩；这半拍子还落得蒋慈溪心绪乱了节拍，心眼里什么喜欢害怕自嘲都滴溜溜地过了一趟……
　　到最后蒋慈溪竟是什么都不能想到了，只是被杜西韧把烤红薯塞进了嘴里，条件反射的吃着，看着一如刚才一样的笑盈盈的杜西韧，心里又迷迷糊糊的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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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千辛万苦买来的烤红薯，被蒋慈溪奖励了刷两套往年考题。杜西韧咬着笔杆子想今天这买卖可真划不来。
　　蒋慈溪看他一脸后悔的模样，推过一杯热热的蜂蜜水给他，说：“不会做了？”
　　杜西韧摇摇头，捏着笔反问蒋慈溪：“王大爷烤红薯不好吃？”
　　蒋慈溪抢了他的笔，反过来用笔头敲杜西韧的头说：“好吃是好吃，可是不能翘课去买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杜西韧听了好吃就觉得划得来了，准备贫嘴两句，被蒋慈溪打断。
　　蒋慈溪说：“细节决定成败。”说罢扔下杜西韧刚才做的一套题，错误挺多。“你看看是不是细节问题！”
　　杜西韧瞄一眼题，果然是错得有点多，不再废话，认真改题。改着改着，偷偷抬头看蒋慈溪，见着他对自己面上是骂可眼里是笑，心里美美的，改题也越发有动力。在心里擅自总结道：“这个烤红薯总的来说也算值得。”
　　师徒两个刷题到十一点半，蒋慈溪叫休息，杜西韧叫说自己脚板冰凉，蒋慈溪起身拿了热水袋给他灌开水。水瓶里的开水倒出来，热气腾腾而起，把蒋慈溪的眼镜给雾住了，看不太真切。凭感觉拧上热水袋盖子，递给杜西韧，听见杜西韧说：“蒋老师，我一定给你挣个奖回来。”
　　蒋慈溪笑了笑，没回话。就快比赛了，不能打击他。
　　杜西韧把蒋慈溪的小看进心里，不再废话，抱着热水袋裹进被子里。
　　冬天的夜那样安静，连风声都听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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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结果传回来已经是春天了，学校里桃花梨花杏花开一塌糊涂得好。
　　花粉过敏的蒋慈溪鼻孔里塞着卫生纸条走过花园走进教室，刚站定准备上课，主任冲进来说：“小蒋，你们班两个奖！”
　　蒋慈溪脑子里还在想什么奖呢？
　　“袁春晓二等奖，杜西韧是个一等奖呢，好小子，脑袋真好用！待会儿集会发奖哈，叫他俩准备准备！”
　　蒋慈溪这才明白过来，教室里已经发出热情万丈的呼声了。回头看向那两个宝贝疙瘩，一个含羞带怯被同学恭喜地红了脸，另一个目光热切的看向自己，好像旁的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只等着你的回应一般……
　　蒋慈溪迎着杜西韧的目光，扯下堵在鼻孔里的卫生纸条，微笑着点点头。
　　那杜西韧得了蒋慈溪的肯定，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蹦跶起来上蹿下跳。
　　得，课又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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