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之相思赋

　　四个月了，沈璧君没有踏出过院子一步。

　　那日她的刀刺进连城璧的胸膛，只差一点便入肺腑。冰冰命人将她在院落中监禁起来，而她自己却衣不解带的在病床前伺候了七天七夜，连城璧才醒转过来。

　　连城璧醒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沈璧君一概不知。只是他既没有着人唤她，也没有自己来找她，听丫环说他夜间便宿在外书房，身子也逐渐好转起来，第三个月的时候已能晨起练剑。

　　沈璧君虽不能出去，衣食起居所用之物倒一应俱全，除此之外，每旬还有大夫来诊脉。如果不是院落周围加重的巡逻护卫，日子和从前倒真没有什么分别。

　　随着显怀，她愈发嗜酸，故而饮食里总是额外的会多一篮酸梅。屋子里的针线也都已经被收了起来，丫环中也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这些沈璧君一概不管，她就在自己的院落里，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直到有一日，碧芙来哭道，方才来了人，要把自己调到前院去做分掌事，沈璧君才从书上抬了眼，看了看眼睛已哭肿的碧芙，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她身边的另一个丫环，道：“你亲自去见你主子，告诉她，我此刻还是她的主子，手若伸得太长，我怕我会忍不住折断。”

　　那丫环是新被提到沈璧君的院落里做了大丫环的，一直以来看似循规蹈矩。此刻闻言，先是一惊，看夫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能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她自知已被看穿，便忙伏身道是，退了出去。

　　沈璧君放下书，起身到架前拿起湿帕子递给泪眼朦胧的碧芙，笑道：“别哭了，没事的。”

　　碧芙捂着帕子，似是要把长久以来的压抑都哭出来似的，抽抽噎噎道：“夫人，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碧芙早就跟您说过要当心那个冰冰，您看，她现在可得意了。庄主日日把她带在身边，虽还没有纳入房中，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迟早的事。”说罢，又攥住沈璧君的裙摆，“夫人，您就去跟庄主服个软吧！庄主最疼您了，以往哪一次庄主生气了，不是您哄一哄就没事了？何况您现在还怀着孕，您不想庄主陪着您吗？”

　　沈璧君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温柔的替她擦去了眼泪，笑道：“傻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顿了顿，又道：“可是这回，我跟他带给彼此的伤害都太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我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或许现在这样，反倒可能对彼此都好。”

　　碧芙看沈璧君一副平淡的口吻，心里纵是再着急，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再说那丫环回了前院，只见冰冰正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广袖流云，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臂上带着一红血玉镯，手边摆一矮几，几上置着香茶和一琉璃盏，琉璃盏里又盛着冰镇的葡萄，身旁还有一个丫环为她轻轻扇着风。

　　那丫环上前禀报，冰冰这才睁开眼睛，想了想，勾起了嘴角，慢悠悠的从一旁拿过茶盏吹了吹，道：“夫人亲自下令，自然要听夫人的。这种小事还需问过我？目无尊卑的东西。”话虽严厉，却丝毫不见她恼。

　　那丫环会意，道：“姑娘一番好意，想给夫人换几个机灵的伺候着，夫人不领情便罢了，还对您出言恐吓，小的替您不值。”

　　冰冰轻笑道：“好了，充其量我也只是一个丫环，什么值不值的？夫人的事一向都有庄主做主，你还是快去回庄主去吧。”

　　那丫环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回连城璧，瞧了一眼冰冰，便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离开。

　　冰冰旁边扇风的丫环笑道：“这几个月来，庄主把内院也交给了您把持，照顾夫人这几个月以来，她的吃穿用度您何曾不是最尽心尽力的？在庄主跟前谁也挑不出您半句错。如今她还说出此等威胁之语，跟您一比，更是高下立判。”

　　冰冰手里绞着一方绣帕，却是不答，只道：“杨开泰那边可有消息？”

　　丫环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小声道：“没有，那三个人竟似是消失了一般，那日之后，没人看见过。”

　　冰冰想了想，道：“那也无妨，左右现下也不用急这些事了。”

　　她又待了片刻，便施施然去了外书院。

　　连城璧如今的日子过得倒是十分平淡而有规律，每天晨起练剑，便骑马出去处理外务，午饭一般也在外面用了，未时左右回来便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庄内事物一概交给冰冰，食居也一并在书房。

　　冰冰前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见他又在练王右军的行楷。

　　她近前几步，见他正写到“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便倒了一杯茶，放到他左手边，又走到了砚台旁给他磨墨，笑道：“庄主这几个字，倒写出了几分乐天知命的豁达。”

　　连城璧语气淡淡：“不够豁达的人才会在这些末节小计上下功夫粉饰，真正豁达的人，或许根本不识字。”

　　冰冰笑的妩媚，道：“庄主自谦了。”

　　连城璧却收了笔墨，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又道：“你今天命碧芙调去前院了？”

　　语气平淡，却让冰冰心里一惊，她斟酌着道：“我……我想着，上一回那信封是通过碧芙给了夫人的，我是想换个机灵些的过去，也省了一些无谓的麻烦。”

　　连城璧看了她一眼，道：“是啊，一个大活人进入夫人的院落竟比一封信还容易，这个碧芙看起来的确是有问题。”

　　冰冰闻言只觉轰然一声雷劈，连忙跪下，急道：“庄主这是怀疑我故意放小公子进来通风报信吗？那一晚，那一晚冰冰可是一直在前院陪您办事的啊，我又怎么会料到小公子会来？请庄主务必相信我！”

　　连城璧掸了掸纸上的墨迹，见墨痕已干，才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没说这事就是你干的。夫人那里，你以后就别管了。”说着又把手中的字交给她，“拿去烧了吧。”说着便掀帘出去。

　　冰冰看着手里的字，心下一片颓然。沈璧君四个月来对连城璧不闻不问，只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自顾清闲，连城璧亦如是。冰冰借机慢慢的把手伸向了沈璧君的院落，以便日后行事。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打算调走碧芙，她自然知道沈璧君绝不会允许，这是沈璧君的底线。

　　可冰冰偏要挑战一下，似是一种宣战。

　　那个丫环会在连城璧跟前说什么，她也能猜到，她在赌，赌连城璧听到沈璧君的消息还会不会一如既往不讲原则的护着她。

　　结果正如她所料，沈璧君依旧是沈璧君，是他心里绝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存在。

　　她苦笑了一声，慢慢起身，眼里浮现起一股决绝。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感知到了自己的情意，却至今把自己留在身边，不为别的，只因对自己向他不计回报的付出留了几分感谢。

　　他不喜欢她，她很清楚。可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即使是铤而走险，她也要自己成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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