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行

　　短短两年，史茅盾已无当年见面时的风采，像乡野间的农夫面色憔悴眼神浑浊。长子烂赌，次子体弱，对一个老年人来说的伤痛，大概是罗玄不能体会的。
　　“罗大侠？”史茅盾看到他，眼神里略略有了些光彩，瞬间又暗了下去，“可是那聂小凤派你来说服我的。”
　　“史兄多虑了，小弟既来了晋阳，哪有不来拜访之理。”罗玄并未否认自己已与聂小凤会面。
　　“罗兄啊……”史茅盾长叹一声，“幸亏你将聂小凤赶回了商洛河那里，这聂小凤天性阴险，绝非善类。”
　　“何出此言？”罗玄问道。
　　“咱们江湖中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怕聂小凤找我来寻仇，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史茅盾脸色颓然，意有不平，“她那商帮中人没有好人，唆使我儿染上赌博恶习，我儿虽然愚钝了些，但向来忠厚，连赌坊门口都没去过。致我家业散尽，又在此时惺惺作态，假装可怜我，简直是可恶至极。最毒莫如妇人心！”
　　“史兄，你可有真凭实据，是那商帮中人教唆大公子染上赌博恶习？”罗玄问道，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曾经的门下徒，谁也不能偏袒。
　　“还要何证据，自从聂小凤接管了日月教的商帮，我儿就染上这恶习，时间如此巧合，还要何证据！”史茅盾情绪激动，言谈激烈。
　　罗玄觉得此时不宜与他讨论细节问题。“此事先不提，既然史家与商帮早有协议，不管这商帮是聂家的还是上官家的，君子有信，史兄怎能反悔呢。”
　　史茅盾突然怒视着罗玄，激动道：“罗兄，妄你养了聂小凤八年多，但你一点都不了解她。她这是向我耀武扬威，她这是在羞辱我，我怎能应了此事。就算饿死，就算我去替别人看家护院，我也不会应了此事！”
　　此次商谈无果而终，看史茅盾情绪激动思绪混乱，罗玄也不便询问聂小凤受伤一事，只能先回了客栈。王小虎正在楼下坐着等他。
　　“罗先生，有进展吗？”
　　“此事从长计议吧。”罗玄叹道。
　　“当家的也料到史茅盾不会在明面上松口的，正要等您回来商议如何处理此事呢。”
　　罗玄随王小虎上楼，突然想起一事：“小凤此次出来，身边只有你一人？”
　　王小虎答道：“是啊！”并未多想。
　　聂小凤没问罗玄此去与史茅盾商谈如何，只道愿意调别处的人过来跟史茅盾谈收取桑麻一事，总不能就如此糟蹋了。罗玄却是摇头，这事本就是史茅盾毁约在先，聂小凤没有理由再去帮助史家。若是以后让史茅盾知道了内情，又是扯不清的官司。罗玄让聂小凤不要再管此事，他修书一封给上官家，让上官家来处理，最起码不能让史家流落街头。
　　既然罗玄如此提议，聂小凤也不好再说什么，史家的事情到此结束。
　　议过此事，罗玄又道：“可是要回抚宁？”
　　聂小凤摇头：“我要去余杭，一路上有几家分帮要去。”
　　“只带着小虎吗？”罗玄道，说不口的话化作微蹙的眉峰。
　　聂小凤轻笑，明白他话外之意，继而叹口气悠悠道：“其他人我信不过。”
　　一句话，击起一层浪。罗玄本以为商洛河那边会简单些，看来不是，商帮也有商帮的纠葛纷争。世间是一张大网，都处在不同的牢笼中。
　　聂小凤又道：“我以为师父会带天相一起来的。”
　　“本来是要带他一起来的，你师伯要回蜀中处理一些事情，便让天相跟随了。”
　　说完了这些好像没话说了，俩人相对，默默坐着。窗外的迎春花，爬上来，探进来一枝。聂小凤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户完全打开，花枝随风摇摆，像在致谢。
　　罗玄道：“过几日伤口愈合，会痒的，我有带的药膏，每晚涂一遍即可。”
　　“多谢师父。”
　　罗玄又坐了一会，忽道：“我也去余杭。”
　　聂小凤点点头，没问为什么。

　　三人休息一晚，次日启程。
　　罗玄和小虎已收拾完毕，来叫聂小凤。房门一打开，罗玄微愣，聂小凤长发披散，却是着了一件男装，略宽松的广袖长衫，暗红点金，遮住了女儿家身姿，显出几分英气来。
　　“师父稍等，待小虎帮我挽个发。”
　　小虎响声应了，对她这男装并不意外，想来之前也见过了。
　　“我来吧。”罗玄突道。
　　小虎一愣，罗玄毕竟是长辈，做这种事情好像有些不妥，但他未曾想到，在罗玄眼里，自己做此事更是不妥。
　　“小虎你先下去备车吧。”聂小凤道。
　　小虎未再多想，痛快应声去了。
　　聂小凤笑道：“这男士的发式我总是学不会，不过就算学会了，眼下也得有劳师父了。”她抬了抬自己的右手臂。
　　他替她简单挽了一个髻，束之发带，简单利落，潇洒飘逸，又便于休息时躺卧。
　　聂小凤端详着镜子，道：“这几日要麻烦师父了，小虎的手法实在是丑。”
　　罗玄回道：“男装也好，方便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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