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

　　谢蔚犹犹豫豫地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一连吃了好几个，看舒一帆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给他竖了拇指：“我喜欢你做的饺子！”他一边说，又低头吃了几个，最近长长了的浅色头发差点落进盘子里，被舒一帆眼疾手快地捞出来放在一边。
　　谢蔚自己撩了撩头发，笑道：“谢谢。”

　　“你以前没吃过饺子么？”舒一帆好奇地问道。
　　“吃过，但我母亲是美国人，她不会包饺子，我父亲每次都是聘请唐人街的厨师来做，他们用罗勒叶做的饺子吃起来像是墨西哥菜。”谢蔚抱怨道，把自己的虚拟眼镜取出来调了调，然后摘下来按在舒一帆鼻梁上，“看，就是这样的。”

　　舒一帆看见了那几个怪模怪样的饺子笑了出来，随即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身体一下子僵直了。
　　谢蔚身上一直有股香味，舒一帆不好意思问那香味是从何而来，但心里却很喜欢这个味道。平日离得远气味淡，现在对方把自己的虚拟眼镜放在他的鼻梁上，气味顺着眼镜框飘了进来，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了。

　　“怎么了？”谢蔚吃着饺子问道，伸手把自己的眼镜拿了回来，“你瞧，美国那个地方没有中国菜法国菜意大利菜，就只有美国菜和墨西哥菜。在那里想要满意真不容易。”
　　舒一帆从香气天堂中出来，失落又尴尬，赶紧趁热打铁道：“马上过年要不要来我这里吃饭？”

　　“来你这里？”谢蔚一愣。
　　“我家不大，但是让你来还是没问题的……我可以给你做大餐！你喜欢中式还是法式？美式也可以！”舒一帆努力诱惑着，“如果你没有约别人也不要回家……”
　　“我会待在这里。”谢蔚打断他露出了笑容，“我很期待你的厨艺。”

　　舒一帆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大年三十，外面已经有人在噼里啪啦地放鞭炮，他早已准备好各种材料打算大展身手。
　　魏埃米一脸欣慰，不停地说自己享福了，儿子竟然会准备年夜饭了。

　　舒一帆一早上都在厨房中忙里忙外，还是被魏埃米提醒了小程的电话。舒一帆丢下手头的事情去拿了虚拟眼镜，开口就说：“小程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一帆！”小程声音中也透着兴奋，他咳嗽一声问道，“知道我打电话找你干嘛么？”

　　舒一帆认真想了想：“拜年？”
　　“我可不会这个时候专门给你拜年！听着，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那个环保片么？那个导演想要见你一面。”
　　“导演见我？现在？”舒一帆不由有些吃惊，“这是大年三十！”

　　小程劝道：“二少，你知道他们导演脾气都比较怪，你就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呗？不会打扰你过年的。”
　　“我知道了小程哥，那他什么时候来？”
　　小程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舒一帆还想细问，就听见了门铃声。他吃惊地挂下电话去开门，一开门看见面前的人不由愣了。
　　对方脸上毛发浓重，头发和大胡子长在一起，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舒一帆有点怯了：“你好，你找哪位……”

　　“我叫胡穰穰，你是舒一帆吧。别紧张，我就是恰好来东宁，想跟你聊聊。”大胡子说道，一只手按着门框，“我们进去说？”
　　“……嗯。”舒一帆再打量了他一下，认定两人打起来自己不会输，就把对方让进了门。

　　大胡子脱下鞋，顺口说道：“我的鞋脏了点，刚刚从黄土高原上下来，那里风沙太大，塑料袋子也挡不住沙子。”
　　舒一帆把目光从他的橡胶鞋上收回，笑着说：“当导演还真辛苦。”

　　“当导演当然辛苦了！这些外景地你们是当做度假去拍完就回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胡穰穰使劲地拍了拍舒一帆的肩膀，“等待会儿我给你讲讲我的经历！”
　　舒一帆答应了下来，把疑惑放在一边，不由也为他的经历好奇起来。

　　胡穰穰不愧是胡嚷嚷，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他和舒一帆坐在客厅里，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我之前从中都出来，本来是去玩的。你想啊，我们国家这么大，有那么多我没有看过的景色，拍出来一定好看！我跟着导游走了所有好看的地方，西双版纳，蒙古，海边也去过了，西藏也走过了，他们说全国我都玩遍了！我说这不可能，我手机上有软件记录我走了哪里，这还不到中国的千万分之一呢，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他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我自己去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有什么地方我想去去不了？但是我后来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去了，那里没有什么景色。我本来以为应该色彩斑斓的地方都是灰色的，土黄色的，像是蒙了一层雾霾……但是那里没有什么雾霾，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它们只是不见了。”胡穰穰从怀里摸出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看向舒一帆，把玻璃瓶递给他：“喝一口！”
　　“我？我就不……”
　　“喝一口！”胡穰穰坚持道。

　　舒一帆推辞不过，只好接过玻璃瓶喝了一口，只是一口，他就浑身热了起来。酒精在人体内的成分和脂肪是一样的，燃烧起来仿佛在身体里种了一团火。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身体里已经发生了化学反应，他已经醉了。
　　“……你知道么？那些农民很辛苦，他们的土地都不能用了，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但就是同一批人，用起农药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破坏土壤……你说他们可不可怜？可不可恨？”

　　“可怜啊，也可恨！”舒一帆醉意上头，话多了起来，“胡老哥！谁不辛苦啊，他们辛苦，我们也辛苦，两种辛苦不一样……一个人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很幸福啦，可我们就不容易幸福……我们把他们的生活拍出来，看看他们的辛苦，让他们幸福，我们自己也就不那么辛苦啦。对吧，老哥！”
　　他说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胡穰穰一定把话唠传染给他了，舒一帆懊恼地想着。

　　不过胡穰穰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大胡子欢快地抖动着：“对！就是这样！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舒一帆傻笑起来：“是么？”
　　“对。”大胡子看了一眼手表，遗憾地耸了耸肩，“没时间了，我得走了。舒小弟，我回头再和你聊。”

　　“……哦，好。”
　　“对了，你还想要我这个角色么？”胡穰穰问道，“你刚刚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角色。”
　　“只要排得开时间……”舒一帆含糊地说道，迷迷糊糊很想睡觉，“能排开吧？”

　　他恍惚中听到一声能，然后门打开又关上，舒一帆靠在沙发上，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和自己的困意战斗着，告诉自己不能睡，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魏埃米在厨房里叫道：“一帆，客人走了吧？这道菜你来弄么？”

　　舒一帆脑海里叮咚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要做饭。他挣扎着坐起来，晕乎乎地说道：“我这就来！”
　　他走进厨房，拿着菜刀就往自己手上切，要不是魏埃米拦得及时舒一帆手上一定多了道疤。

　　魏妈妈魂飞魄散，斥责道：“一帆，你在干什么！”
　　舒一帆眼睛里冒着圈圈，走路都走不直，还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做饭！”
　　魏埃米看出来他醉了，放下心的同时哭笑不得地说：“都成这样了还做什么饭？去歇歇吧！”

　　舒一帆喝醉之后十分倔强，坚持着摇了摇头：“我，不！”
　　魏妈妈怎么劝舒一帆都不听，也拿这熊孩子没办法。她正烦心，忽然听见门铃，按着舒一帆过去开了门。

　　谢蔚手上拿着一瓶白酒，举起来迟疑地说道：“我没带什么礼物，带一瓶这个……行么？”
　　魏埃米说：“谢谢你，谢先生。能帮个忙么？”

　　舒一帆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看见了谢蔚放大的脸，条件反射地抬头，砰地撞上了对方的下巴。
　　谢蔚抽了一口凉气，随手把舒一帆按了下去，不满道：“你在干什么！”

　　“抱歉，阿蔚，我刚醒……”舒一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记忆恢复得零零碎碎，“我没做什么坏事吧？”
　　“算不上坏事，只是把你按在沙发上比较累。”谢蔚耸了耸肩，“一帆，怎么搞的？喝酒也不必现在喝吧。”

　　舒一帆连忙把刚才胡穰穰的事情告诉了谢蔚，后者恍然大悟，笑着恭喜他：“这样这部电影也敲定了，接下来你有的忙了。”
　　舒一帆连声叹气企图骗点同情：“是啊！阿蔚，你会不会来看我？”
　　“有时间就去，别撒娇了！快点起来，魏夫人还在收拾你的烂摊子呢！”谢蔚不客气地把他拎起来塞进厨房：说好的大餐可不能跳票！他自己找到弗洛伊德，摸着软软的毛愉快地期待起来。

　　舒一帆一直忙到晚上，大餐才完全做好。三人一狗围在电视机前，茶几上摆满了菜。谢蔚连连称赞母子两人的手艺，直到十二点魏埃米去睡觉，他也毫无困意，和舒一帆两个人在阳台上看烟火。
　　谢蔚点了一根烟，让青色的烟气飘向远方：“我好久没有过这么愉快的年了。”

　　“是么？”
　　“自从爷爷去世后，父亲就不过年，只过圣诞节了。”谢蔚望着头顶爆开的烟火，有感而发，“我上一次过年，还是和许璋然一起过的。”
　　舒一帆的话脱口而出：“那比起今天，你更喜欢哪个？”

　　谢蔚诧异地扭头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好像听到你的电话铃声。”
　　舒一帆唔了一声说：“是短信的声音。”
　　虽说如此，他还是把虚拟眼镜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谢蔚看他的神情不对，不由担心地问道。
　　“他们说……我在那个电视剧里的角色被别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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