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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楚怀予挂断姑姑的电话,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写字楼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像这座不眠城市的心跳。
易冰清说的那些话,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蒋胜男和领导出差,孤男寡女,破鞋。他知道不应该信,可那些字眼偏偏生了根,时不时冒出来扎他一下。
他想起出差回来后蒋胜男的状态,想起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和厌恶。当时他只当是工作累,现在想来……
“楚怀予你混蛋。”他低声骂自己,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信任。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尤其当怀疑的种子被最亲近的人种下时,它就会自己生根发芽,拦都拦不住。
手机震动,是蒋胜男发来的消息:“我到家了。你那边怎么样?”
他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想问她出差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她和领导是不是真的……但最后,他只回了句:“冰清没事。早点休息,明天见。”
有些问题,他问不出口。不是怕答案,是怕问了,他们之间就真的有了裂痕。
而此刻的蒋胜男,正站在自家楼下,盯着不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发呆。
这车她认识——林琛的。那个自称富二代、追了她几个月、被她骂了无数遍“流氓”的男人。
这么晚了,他在这儿干什么?
蒋胜男皱起眉,下意识握紧了包。夜风吹过,小区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绕开那辆车。
刚走出两步,车灯突然亮了。不是刺眼的远光,而是柔和的小灯,像某种无声的招呼。
蒋胜男脚步一顿。车窗降下,林琛探出头,脸上挂着那种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蒋科长,下班够晚的啊。”
“你在这儿干什么?”蒋胜男警惕地问。
“等你啊。”林琛说得理所当然,“打你电话不接,去单位找你,你同事说你早就下班了。我只能在这儿守株待兔——不对,是守车等人。”
“等我干什么?”
“想你了,不行吗?”林琛推开车门下来。他今天没穿那些花里胡哨的名牌,就是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也没刻意打理,看起来反倒顺眼了些。
蒋胜男后退半步:“林琛,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男朋友,我们快结婚了。你能不能别再来打扰我?”
“知道。”林琛靠在车上,从兜里摸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昨天看见他送你回来了。挺帅的,配你。”
这话说得平静,反而让蒋胜男不知如何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既然知道,那就……”
“那就该识趣地滚蛋?”林琛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自嘲,“蒋胜男,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这股劲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半点不拖泥带水,连假装一下都不肯。”
他顿了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我这人吧,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我爸有钱,我妈惯着,身边围着一堆人,都说林少好、林少帅、林少真棒。只有你,第一次见面就骂我流氓,第二次说我人渣,第三次……”
“第三次让你滚远点。”蒋胜男接话。
“对。”林琛笑着点头,“所以我特别喜欢你。觉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冲我的钱来的,是真看不上我这个人。”
这话说得坦诚,蒋胜男反倒不好再骂他。她叹了口气:“林琛,你条件不差,找个好女孩不难,何必……”
“何必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林琛接过话,“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贱吧——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夜风吹过,带来不远处夜宵摊的烟火气。两人站在路灯下,一个靠在车上,一个抱着手臂,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你昨天真在这儿等了一晚上?”蒋胜男问。
“嗯。从七点等到十一点半,看你回来,看你上楼,看你房间灯亮又灭。”林琛说得轻描淡写,“本来想等你今天早上出门,结果睡着了,刚醒。”
蒋胜男不知道该说什么。骂他变态?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等着。感动?更不可能,她只觉得困扰。
“以后别这样了。”最后她说,“大晚上的,不安全。”
“你关心我?”林琛眼睛一亮。
“我关心我自己。”蒋胜男翻了个白眼,“万一你出什么事,警察找我做笔录,多麻烦。”
林琛哈哈大笑:“蒋胜男,你真是……一点幻想都不给我留啊。”
笑完,他直起身,认真地看着她:“行,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打扰你了。”他顿了顿,“不过能最后问个问题吗?”
“什么?”
“你幸福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蒋胜男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幸福。”
“那就好。”林琛拉开车门,“我走了。祝你……新婚快乐。”
车子启动,尾灯在夜色中划出红色的弧线,很快消失在街角。蒋胜男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转身上楼,走到单元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走过去,发现是一张折叠的纸,用一块小石头压着。展开,上面是手写的几行字:
**我遇上了你
而你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
想看看你梦中甜美的笑容
却又不知你的芳踪**
**多么想给你讲个动听的故事
更是期盼着揭开你的面纱
而你却为别人流下的两行泪水
一拐弯
又离开了我的视线**
**于是
我把思念寄托在风中
但被雨水冲走
随着河水慢慢流动
大海也变得忧愁**
字迹有些潦草,但能看出写得认真。落款是个简单的“林”字。
蒋胜男捏着那张纸,站在路灯下看了很久。她从来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心里还藏着这样的细腻。
她把纸折好,塞进包里。上楼时想,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柔软的角落,只是有些人藏得深,有些人露得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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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蒋胜男特意早起半小时,想避开可能还在楼下的林琛。结果车已经不在了,只有地上被车轮压出的浅浅痕迹,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她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到单位时还早,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蒋胜男冲了杯咖啡,刚坐下,领导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小蒋,来我办公室一趟。”
蒋胜男心里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领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进”。推门进去,领导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头都没抬。
“领导,您找我?”
“嗯。”领导放下文件,推了推眼镜,“上周那个事业单位招聘的方案,区委打回来了,说条件设置有问题。”
蒋胜男皱眉:“什么问题?我都是按照文件要求做的。”
“文件是文件,执行是执行。”领导把一沓材料推过来,“你自己看,第三页第五行,学历要求写的是‘全日制本科及以上’,但后面又加了‘特殊岗位可放宽至大专’。区委说这样写含糊,容易引起争议。”
“可这是市里的统一口径……”
“市里是市里,区里是区里!”领导突然提高音量,“蒋胜男,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儿委屈了?是不是觉得我故意刁难你?”
蒋胜男咬住下唇,没说话。
领导站起来,绕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出差那事儿,你觉得我过分了。但小蒋,你得明白,在体制内混,不是光会做事就行,还得会做人。”
他靠近一步,身上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以后听话。副主任的位置还空着,你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
话没说完,蒋胜男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领导,招聘方案我会按要求改。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领导的脸色沉下来。他盯着蒋胜男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你去吧。对了,今天区委催要一份关于提高基层待遇的文件,你抓紧写一下,下班前给我。”
“下班前?”蒋胜男看了眼时间,“现在都九点了,那文件至少得……”
“那你就加班。”领导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文件,“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蒋胜男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领导在屋里冷笑了一声。
回到工位,薛柔的电话打来了。蒋胜男接起,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昨晚没睡好?”薛柔的声音透着八卦的兴奋,“快说说,见家长结果如何?他爸妈对你满意不?”
“挺满意的。”蒋胜男揉着太阳穴,“不过我现在没心情聊这个,被领导穿小鞋了。”
“穿小鞋?为什么?因为你没从他?”
“不然呢?”蒋胜男压低声音,“现在动不动就挑我刺,一点小事都能骂半天,还净给我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靠,这老色鬼!”薛柔骂了句,“那你打算怎么办?硬刚还是服软?”
“你说呢?”蒋胜男苦笑,“我要是会服软,早就服了。”
“也是,你要是会低头,就不是蒋胜男了。”薛柔顿了顿,“不过姐妹,你得小心点。这种老油条,整人的手段多着呢。要不……让你家楚怀予出面?他家里应该有点关系吧?”
“我不想。”蒋胜男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解决。”
挂了电话,蒋胜男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文档开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同事陆续来了,有几个经过她工位时,眼神躲闪,脚步匆匆。蒋胜男心里明白——领导在整她的事,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了。没人敢跟她走太近,怕被牵连。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现实,残酷又真实。
一整天,蒋胜男像陀螺一样转。改招聘方案,写新文件,接无数个咨询电话,还要应付领导时不时挑刺。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只啃了个面包。
下午三点,她终于把两份材料都整理好,打印出来送到领导办公室。
领导正在打电话,看见她进来,对着电话说了句“等下再打给你”,然后挂了。
“领导,文件写好了。”
“放这儿吧。”领导看都没看,“对了,区委刚发了个通知,要各单位报上半年工作总结,你也一起写了吧,明天上午给我。”
“明天上午?”蒋胜男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加个班不就行了?”领导往后一靠,“小蒋啊,年轻人要多锻炼,不能怕吃苦。你看办公室的小李,经常加班到半夜,从来不抱怨。”
小李是领导的远房亲戚,进来才半年,什么都不会,天天就在办公室玩游戏。这话说得,蒋胜男差点气笑。
“领导,总结需要数据支撑,我得找各部门要材料,一两天根本……”
“那是你的事。”领导打断她,“我只要结果。出去吧,我还有个会。”
蒋胜男站在那儿,看着领导低头假装看文件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恶心。她想起大学刚毕业时,对公务员这份工作的憧憬——稳定,体面,能为社会做点实事。
现在呢?每天在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公报私仇里消耗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关门的力度大了些,“砰”的一声。
回到工位,蒋胜男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发酸。她想给楚怀予打电话,想听他安慰自己,想让他抱抱自己。
但最后,她只是给他发了条消息:“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饭了。”
楚怀予很快回复:“这么忙?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工作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发完这条,蒋胜男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抽屉。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看着对面写字楼亮起的点点灯火,突然觉得特别累。
但这种累里,又生出一种倔强——她蒋胜男可以被打败,但绝不会被打倒。
她打开文档,开始敲字。键盘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噼里啪啦,像某种宣言。
窗外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像散落的星辰。蒋胜男在这片星光里,独自敲打着自己的战场。
也许明天领导还会刁难她,也许同事还会疏远她,也许这条路会走得格外艰难。
但没关系。她想,只要自己站得直,走得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真正能打倒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外界的风雨,而是内心的崩塌。
而她蒋胜男,偏要在这风雨里,站成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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