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ＬＡＹＭＯＲＥ

　　在野外过夜早已不是第一次，和艾瑞克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户外度过。现在山洞里的情形不算很糟，至少气温不是很低，更何况还有火堆取暖。
　　可我感觉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股不安定的风吹在身上。翻个身稍微好些，可不一会那种感觉又悄然袭来。
　　半夜里我翻了几次身，终于耐不住那种感觉，睁开双眼坐起身子。麦克斯就坐在山洞口，怀中抱着剑单腿弯曲，微低着头假寐的模样。
　　似乎他们就连休息的样子都大同小异，在静谧的深夜里有如一座雕像。艾瑞克一开始也是这样，后来才因为我的死皮赖脸有了些改变。
　　麦克斯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睁了眼向我望过来。
　　“怎么不睡了？”
　　“那个，你没有觉得有风？”
　　麦克斯看了看火堆，火焰直直地燃烧着，安静无波。
　　“你觉得有风？”
　　我又仔细感受一下周围，似乎有风又似乎没有风，似乎还有一些其它的什么。
　　“喔…好像还有气味。”
　　麦克斯皱眉，“气味？”
　　“嗯，有点腥的气味，哎，仔细闻一下又觉得没有了。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我转了转脖子，打算重新躺下，麦克斯却忽然站了起来。
　　“有人过来了。”
　　我猛地重新坐正，问道：“谁？艾瑞克他们吗？”
　　“艾瑞克他们也正往这边来，但有人更近。应该是人类。”
　　“人类？又是菲尔吗……真是阴魂不散。”
　　“问题是艾瑞克那边。”麦克斯沉声道：“即使是发现了我们跟着，他应该也不会这样折回才对。”
　　我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
　　麦克斯点头：“他们发现了奥利菲。”
　　我一下子怔住。原本这样的消息对我们来说不可谓不好。可问题是现在那么多人都碰到了一块儿。万一奥利菲先和希尔他们碰上了……
　　“艾瑞克正往这边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奥利菲就在我们附近？”
　　麦克斯眉头深锁，向山洞外眺望了一会儿，道：“不知道。他隐藏得太好。”
　　话音刚落，忽然间阴风大盛。令人战栗的暗压迎面扑来，我用手臂挡住面部，几乎稳不住身体。
　　余光扫到身旁的火堆，仍然没有任何晃动，却在下一秒忽然尽数熄灭。
　　麦克斯在洞口站直身体，披风随着他上扬的妖气缓缓扬起，回头时双瞳已变为灿亮的金黄色。
　　他道：“是我错了，离我们最近的是奥利菲才对。”

　　已近凌晨的深夜里安静异常，原本是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的。可我们一直没有发觉，连一丝鸟兽的气息也察觉不到才是不合常理的事。
　　原来那种不安定的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风忽然被放至极大，我用双臂环住身体，却无论如何无法克服不由自主的颤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感觉那种腥臭的气味熏得我脑袋发疼。
　　微弱星光下麦克斯周身像是散发出荧光，山洞外的草木轮廓忽而清晰了起来。我抬起发酸的眼皮，跌跌撞撞地走到麦克斯的身后。他的披风忽起忽落，间隙间看见了洞外的情形。
　　那里立着一件一人多高的椭圆形物体，通体莹白，如同被放大了几百倍的煮鸡蛋，可又不只是那样。它的顶端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仿佛马上就要破壳而出。
　　麦克斯持剑挡在我的面前，道：“我拖住他的时候，你就快跑，明白了吗？”
　　他的妖力已上升到了一定高度，已经不止眼睛颜色的变化，面部几处的经络已经凸显了出来，仿佛沸腾的血液随时会冲破血管一样。
　　我忍住因为他妖气变化而翻腾起的不适，抓住他的手臂说：“那是……奥利菲？”
　　麦克斯岿然不动，回答道：“啊，原来是。”
　　我深呼吸，扯出一个笑来。他还叫我逃跑？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我连走路都走不了多远吧。
　　“呐，很过分啊，麦克。即使是现在也是奥利菲啊。”
　　我盯着那莹白色的卵状物体，顶多只有5米多的距离。熟悉的声音就这样从那顶端传了过来，语气却无比的令人毛骨悚然。
　　那物体顶端缓缓地探出一个头来，却仍然是白得吓人的颜色。头部之后是肩膀，手臂，上半身之后那卵状物体便迅速萎缩，形成了他的下半身。
　　从皮肤到头发，到瞳孔的颜色，全都是纤尘不染的白，他的身体如同刚刚制成的石膏像，在星光下还泛着幽蓝的光泽。
　　奥利菲舒展了未着寸缕的身体，淡淡地朝我们望过来，道：“好久不见了啊，麦克，还有卡斯帕。卡斯帕……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呢。”
　　他眉头微蹙，唇角却优雅地勾起笑来。“肚子好饿呀。怎么办呢？卡斯帕，为什么要发出那种好吃的味道引诱我呢？不过没关系的吧？我们是好朋友吧？好朋友的话，把内脏给我吃也没关系吧？”
　　明明是熟悉之极的面容，就连笑容都是那样久违的浅淡，可此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却只有恐怖。
　　麦克斯甩开我的手道：“按我说的做，记得只管逃跑。”
　　说完便提着剑一瞬间冲了上去。下一刻，剑影之下奥利菲的身体已被利刃分为上下两段。
　　我的腿脚酸软，原本就没什么力气按麦克斯所说的逃跑。而这样的变故更是发生在数秒间，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忽然有一段冰冷的物事缠了上来。
　　我的背脊瞬间僵直到几乎绷断的程度，脑壳也嗞嗞作响。在那一刹那间死亡的讯号传遍全身，别说呼救，就连简单的呜咽也无法从喉咙里发出。
　　干涩的双眼好不容易调整了焦距，一下子跃入眼帘却是近在咫尺的，奥利菲惨白的脸。
　　我转动眼珠缓缓向下看，奥利菲腰以下的部分正在缓缓生长。而我脖子上缠绕着如同缎带的冰冷的东西，却是他双手伸长的手指。
　　奥利菲一脸痛苦，那种神色在他毫无颜色的脸上显得尤其吓人。他道：“太过分了。我那么久都没吃过东西，都快饿得不行了。麦克还把我砍成两段……这样恢复得很慢啊。”
　　话虽如此，可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间，却已经完整的再长出了下半身来。
　　感觉到脖子上的东西正在收紧，我双手抠住脖子呻吟了起来。
　　“不……奥利……菲……”
　　“卡斯帕……”
　　奥利菲的脸越凑越近，最终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一下。
　　我的全身剧烈颤抖了起来，不，说是颤抖不如说是痉挛。因为窒息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但朦胧间还是看到了，对面的麦克斯也正被另一半重新长出上半身来的奥利菲紧紧地缠住。
　　原来被砍为两半的奥利菲，竟然跟蚯蚓似的，重新分裂成长为了两个个体。
　　“我不想吃了你啊，卡斯帕。可是怎么办呢？总不见得吃了麦克吧？CLAYMORE的味道可是一点也不好，更何况，虽然他要杀了我，可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奥利……”
　　我的双手渐渐无力，听到“喜欢”这个词后全身脱了力气。
　　明明是那样充满生机的两个人，为什么却走到了这样绝望的境地？
　　明明就在之前，麦克斯才对我承认了自己爱奥利菲。明明奥利菲，也是爱着麦克斯的。
　　可是经过今夜，这样的爱又会何去何从？
　　这是死亡离我最近的一次，我努力地想要继续维持呼吸，全力想要逃脱窒息。可最终还是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被击溃。
　　其实，死于窒息比起活生生地被破开肚腹，要强得多了吧？
　　但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用这种不堪的方式死去呢？如果我在这里死去了，那我来到这个世界又有着什么意义呢？
　　才经过短短二十年人生的我，不久之前还在想象着将来有着如何玫瑰颜色的人生的我。
　　不知何时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事物，只剩下漆黑又泛着荧光颜色的水波在荡漾着。
　　我艰难地动着下颌骨，想要说出最后的话语。却破碎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有发出声音。
　　“莱……艾瑞……克……艾瑞克…………”

　　失去意识仅仅是几十秒的事，可当我恢复，却感觉好像昏睡了几天一样。
　　脖颈上的束缚突然撤开了去，我喉间一个激灵，立刻猛烈咳嗽了起来。
　　有人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换了个地方让我背靠着岩壁。
　　我来不及拭去满面的泪水，胡乱抓住那人的手臂，哑声道：“艾瑞克！”
　　艾瑞克伸手抹了抹我的脸，笑道：“没事了。不用害怕。”
　　我抓住他的手掌，忍住大哭的冲动，只呆呆地说：“我……我没死是吗？”
　　他揉着我的头发，说：“没有。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除了艾瑞克，及时赶到的还有另外两个CLAYMORE。
　　矮一些的那个一头冲天短发，另一个则将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脑后。
　　两人都背对着我，围住了刚才挟持住我的其中一个奥利菲。
　　而奥利菲的另外一个分身，身体中生长出无数如同绸带的白色带子，将麦克斯整个人都一圈一圈缠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卵形的物体，就如同一开始我见到的那样。
　　“麦克斯……”
　　“别担心。”艾瑞克拍拍我的头，站了起来。“交给我们吧。”
　　与此同时，那两个奥利菲也一齐站直，先是从头部，在后脑处分裂出另一个头颅来，然后慢慢往下，竟然从两个分身又分裂出两个来。
　　加上艾瑞克的战士三人，突然面对了四个完全相同的奥利菲。
　　另外两名战士回头看向艾瑞克。
　　“不要慌张。”艾瑞克只是扫了他们一眼，说道：“真正的本体只有一个，不要被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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