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打开时间的门

　　电话那头隔了很久才被接听，李知行懒洋洋的声音才在电话那头响起。
　　唐明朗不满：“表哥，你怎么才接电话？”
　　李知行没理他的抱怨：“什么事？”
　　“表哥，你的那个女同学，唐宓刚刚今天找我了。”
　　李知行一惊：“她找你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沉下来，连唐明朗这种粗神经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也，也没做什么，她说是我表姐。”
　　“只有这件事？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我想想，她也没说别的，还说我在乡下有个奶奶，问我愿不愿意去看我奶奶。”
　　“其他的呢？”
　　“她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你说这事儿怪不怪？还是龚培浩提醒我的，她说是我表姐，但跟我一个姓呢。我想着她是你同学，打电话问问你。”
　　李知行沉默了一下。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
　　李知行慢慢说：“从血缘关系上说，她没说错。”
　　唐明朗惊讶了：“哎哎哎，居然是真的啊？我还真有个表姐啊！”
　　“不过，她和你的关系也仅此而已。她说的关于你奶奶的事情，你要不要照做，你自己看着办，”李知行顿了顿，“但是，你不论做出什么结论，你都应该告诉她。”

　　被李知行冷酷地挂断电话之后，唐明朗看着手机，难得地陷入思考。
　　半晌后，龚培浩捏了捏下巴，“我说了啊，我不觉得她是个会撒谎的人，这种问一问就能知道的事情，她撒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但你表哥好像完全不奇怪啊，他似乎一早就知道她是你表姐。”
　　“咦，还真的。”
　　“那几个月前，你表哥带着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喝咖啡，又是什么意思？他那时候就知道了还是之后？”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龚培浩于是感慨：“你表哥，真是深不可测啊。”
　　唐明朗和龚培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宓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那天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小朗打电话给她，说跟她一起回去看望外婆。两个人乘坐着大巴车走啊走啦，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情，车辆抛锚路毁桥断，不论如何也到不了唐家村。她在焦灼中猛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翻过枕边的手机一看，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一上课，李知行就找到她问：“你周末去找小朗了？”
　　唐宓没想到她找唐明朗这件事这么快就到了李知行的耳朵里，也只好承认：“是的。”
　　李知行说：“你怎么找到他的？”
　　“恰好碰到了他的同学，龚培浩，他带我过去的。”
　　“怎么现在才想着去找他？”
　　唐宓语速慢下来。
　　“过年的时候，外婆说很想小朗……我想试试看。”
　　李知行微微一顿，“要不要我帮忙？”
　　唐宓马上拒绝：“不用了。”
　　看得出来，唐明朗对李知行很是尊重，如果他肯开口叫唐明朗去看看外婆，唐明朗多半要听从，大约比她说十句，一百句都更有效果。但这毕竟是她家的事情，和李知行全无关系。她没有必要牵连他。
　　“他如果不理睬你呢？”
　　“我想到了，”唐宓说：“我自然希望明朗联系我，能和我一起回去看外婆；但他不联系，我也可以接受，能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若是他听了我的话依然无动于衷，那么让他见到外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你还真是想过了，”李知行转了转笔：“但有一点，你没想到，你冒然去找小朗，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续反应？”
　　“后续反应，你指的是什么？”
　　“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姑姑。”
　　“我也想到了，没关系的。事无不可对人言。”

　　李知行的预言很快成真，陡然而至，让唐宓措手不及。
　　还不到两天，她在上物理课的时候，被班主任何老师从教室里叫了出去。一时间满教室都回过头盯着她，都觉得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何老师带着她往校长办公室走，跟她解释原因：“唐宓，你舅妈来学校了，说想要见你。校长也没辙，只好让我来叫你了。”
　　唐宓轻轻“哦”了一声。
　　何老师大学毕业至今当了老师十年，她也很少见到哪个学生的亲人在没有任何的通知下，直接到学校找人的。当今社会，资讯如此发达，再不济也会先打个电话给班主任问问情况。
　　作为班主任，何老师相当清楚唐宓的家庭情况，也知道她的舅妈是什么身份。
　　她的语气饱含忧虑：“你没有做什么事情吧？”
　　“没有的，何老师。”
　　“哎，我知道你也不会做什么事情……”何老师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师生两人到了校长办公室，唐宓之前见过校长，校长只介绍了情况，就把唐宓带到了会客室前，又叮嘱了几句：“我让你舅妈在会议室等你。”
　　“好，谢谢校长。”
　　何老师问：“王校长，唐宓舅妈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什么都没说，”王校长摇头，“就说要见她。”
　　何老师小声嘀咕：“其实要找唐宓，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还找到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小下来，瞧着唐宓推开门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有两个人，一名中年贵妇已经坐在椅子上，身后还站着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大约是她的秘书或者助理。
　　唐宓掩上了会议室的门，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舅妈李如沁女士。
　　上次见她还是两三年前她刚来宣州上高中的时候，她和那时候比起来，基本没变化，想来也是，保健品和化妆品抹在脸上，怎么可能看出分别来。她穿着件白色的职业套装，浑身上下并太多点缀，手中拿着只错金的小黑皮包，端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宛如女王一般。
　　李如沁也不叫她名字，只冷冷：“你前几天去找了明朗？”
　　“是的。”
　　“你又想用什么办法勒索我们？”
　　和这位舅妈从来没什么可说的，唐宓镇定开口。
　　“我只想让明朗回去看看外婆，外婆很想他。”
　　李如沁声音里透着浓浓不屑：“面都没见过就想了？”
　　唐宓沉默了一会，“老人家都是这样的，想念孙子，哪怕没有见过几次。”
　　“你外婆可是挺恨我的呢，还会想我生的孩子啊。”
　　“外婆没这么说过。”
　　“你外婆骂我的时候，你可没听到。”
　　外婆什么时候骂过舅妈？唐宓有些发愣，她完全没印象。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此一时彼一时。让唐明朗见见奶奶，我想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李如沁冷笑着，“今天是去看奶奶，明天就在小朗面前诋毁我，后天就跟我要钱了，你的鬼花样我还不清楚？”
　　唐宓微微皱了眉头，她想反驳，但很快觉得没意义，她说上一万句舅妈也不会听一句。和舅妈这种女人讨论，那比跟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讨论差不多，无法交流，且她说的每句话都臭不可闻。
　　“不说话了？心虚了？”
　　唐宓长长的眼睫如蝶翼颤动一下，抬起眼眸看看她。
　　人眼是心灵的窗户，一点没错。她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因此平素固然心事很重，但想来想去无非要争气和努力学习，其他事上却远比同龄的女孩子单纯。想什么，从来都明明白白写在了那双清冷如水的眸子里。
　　比如此刻，她鄙视的目光明明白白写在了眼神里。
　　李如沁大为光火，豁然离座而起，盯着她：“总之，我警告你，以后别出现在明朗面前。”
　　唐宓迎着她的视线，慢慢说：“否则，你要怎么样？”
　　她的目光让李如沁心头火起，冷笑道：“一个乡巴佬，敢跟我斗？”
　　“你嫌弃我是乡巴佬，但你自己却嫁了乡巴佬，”唐宓说，“舅妈，我觉得这很有趣。”
　　李如沁扬起手就要一个巴掌甩过来，但掌风甩到半截，猛然想起这是学校里，停了下来。
　　唐宓继续说下去：“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你不孝公婆，难道不担心唐明朗有一天不孝顺你？”
　　听到这话，李如沁收回手，已经恢复成为刚刚的镇定。
　　“跟我说因果报应那套？我这些年见得多了，”李如沁冷声道，“我看你才要反思，你又是做了什么恶事，还没生下来就克死你爸爸？你连你亲爹的样子都没见过吧？”
　　只一句话，就让唐宓脸上血色尽失，脸色煞白。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瞥她一眼，“我知道知行和你一个班，但你勾引他之前也看清楚你的身份，他是我们李家的孙子，是我二哥的独子，别以为自己还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那女秘书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恭敬地拉开了门，让李如沁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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