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

　　推开房门时，房间里安静的吓人。好像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样，窗户紧闭着，还用沉重的帘子遮挡住光亮。
　　我怕见到的是斥煜悲伤的眼神，所以站在门外久久不敢上前。昏暗的视野里，突然飞来一只荧光闪闪的式神，我举步往前走了一步。它似乎在邀请我上前去，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这一幕，直到很多年之后，我变得不再是我，他变得不再是他的时候，我依然清晰的记得。
　　撩开沉重的帘子，映入眼帘的就是斥煜躺在床上，一只脚搭在床沿上的样子。
　　他那一头流水一样的长发安静的散落了一地，白净的脸因为满屋子的式神的光芒照耀下，映衬的宛如一枚自己散发着温润光晕的美玉。他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骨节修长的右手里还攥着一本破旧的残书。一只稍显活泼的式神，落在他的肩头上，一双翅膀轻轻的舞动。
　　我看着那只引我进来的式神，一伸手它就乖巧的落到我的手心里。依旧那种温暖的触感，仿佛有生命的迹象一样。
　　斥煜轻轻一动，散落的长发徐徐落下，身上松松垮垮披着的衣服也落到床沿上。
　　我抬脚就想上前去帮他披好衣服，谁知刚一动，才发现脚下堆满了散发着荧光的式神，从斥煜身上一直蔓延到满屋子都是。我看着堆满他紫色衣襟上的式神，略略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倒是一点也没有形容憔悴的感觉，也只有我辗转反侧七日，都没能好好休息一下。
　　我很少飘起来，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和普通凡人不一样。会让我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一只鬼。
　　可是，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晋以湘话里的意思。我其实是那么的软弱，以至于我都不敢面对自己是鬼的事实。就像我不敢面对自己以前的记忆，以及面对斥煜的感情。
　　我轻飘飘的离地，然后凑近他，伸手帮他披好衣服。
　　看着他安静的睡容，我忍不住用手描绘他的眉眼。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却没告诉他，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滚落的，我用手摸了摸，呆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眼泪。
　　我越过他，躺倒床的里面，然后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你说，我这样会不会遭天谴？”
　　“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你既然已经是已亡人，又是何苦禁锢着自己？”
　　眼泪再次，滚落。
　　“我知道，都知道。我想呆在你的身边，因为我好害怕自己。但是.......你说过，我会变成念魂是因为他的思念，他是不是还活着，还爱着我......”
　　斥煜久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他转身看着我，黑漆漆的眸子映出我挂着泪痕的脸。
　　“我无法帮你做出选择，芙沧，你觉得你可以忘记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再来找我吧。”他起身，就要走。
　　我下意识的抓着他的袖子，可是斥煜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就这么挣开了。
　　我看着从自己手心溜走的东西，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那种沉闷的刺痛很微弱。就像是你明知道，自己身上某处在流血，可是你就是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唯有等着它自己痊愈。
　　我一路从他的房间里走出去，路过荷塘和花藤，晋以湘看见我似乎和我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确实该作出决定了。是选择丢掉过去，还是放弃斥煜。
　　事情明明很简单，可是却被自己搞的越来越复杂。
　　大概是因为就要入秋了，今夜比往昔都要冷要几分。我坐在一颗巨大的树上，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夜空，今夜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这么冷清就像我的心情。
　　就在我打算就这么过一夜的时候，突然听到小狐狸妹妹大声喊道：“姐姐，姐姐！！”
　　我垂目看过去，狐狸妹妹在树下蹦来蹦去的。
　　“何事，如此惊慌？”
　　“不知哪来的一位公子，被易山外的一只野鬼给缠上了。”
　　我皱眉，若是有人在易山上出事，就不好了。
　　我从树上挑了下去，在还没落地的时候，随着前面带路的狐狸妹妹朝着山后飞过去。
　　变成一只小狐狸的她十分着急的催促着我，“姐姐，姐姐，你快点。”
　　我看着她利落的四肢，无奈的加快了速度。
　　很快就在半山腰的树林子里，发现一个白衣的柔弱公子。
　　他似乎在躲避什么，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往后退。
　　可是他的身后就是一个陡坡，这要是滚落下去，可不是小事。
　　他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急急的往后退，眼看着他就要摔落下去，我也来不及去顾忌自己的身份，一下扑过去想挡住他不让他掉下去。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小身板，我刚抱住他就被他直接撞飞了。
　　为了不让他受到重伤，我垫在下面当肉垫子。
　　用这冰做的身子，还是第一受到这么重的撞击。我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变回了真身，因为我看见他惊讶的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是一个冰人。
　　“你......”
　　意外的是，他好像并不害怕我，竟然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神仙？”
　　我忙摇头，“公子无事就好，奴只是一妖怪。在这深山老林里，公子最好不要一个人随便闲逛的好。”
　　说完，我就想起身送他下山。
　　然而，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办站起来，因为我摔下来的时候，一条腿给摔断了。
　　他困扰的说：“妖怪不都是法力无边吗？你难道不能自我痊愈？”
　　他目光看着我像琉璃一样残碎的腿，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我真不明白，他既然不怕鬼怪，刚刚为什么一脸被吓傻了的样子？
　　“奴，也能。只是要劳烦公子，把奴放到水里。”
　　他虽然一脸没明白的样子，但是还是按照我的话，把我抱了起来。
　　“忘了说，我叫流单。你叫什么？”
　　我闷闷的笑出声来，这人也逗，明明因为抱着我冻得直哆嗦，还强装一脸镇定的样子。
　　“芙沧。”
　　我轻声回答。
　　然后，看着他冻得青紫的嘴唇，心里不由叹息。
　　倒是好人，却傻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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