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影无双

　　第二十六章
　　原本想着晚上再给，但想想他拧成个疙瘩的眉，还是算了，早给他早了。
　　我瞅着展昭前脚出了门，后脚便溜进了他的房间。
　　将账册放在桌上，习惯的扫了一眼房内，房内很简单，一床一桌一凳而已，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床头上搭着那套蓝色的便服。
　　神使鬼差的，我竟不自觉走过去，拿起那套衣服——昨晚就披在我的身上，上面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温度？我陡然反应过来，再摸摸，不错，按理说在床头放了那么久，怎么着也该是凉的才对，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有些许微热，现见是刚换下的，难道？
　　我瞧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伸手一探，果然，被子冰凉。
　　我颓然坐下，这个人，一些也不爱惜自己，如此不眠不休，如何使得？
　　小心的将衣服原样放回，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这里有他的味道，但是，我摸摸脸，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已是我的福份了。
　　我悄悄掩上门离开，到得走廊方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人看见。
　　正想着，却迎面遇上了一个人，我暗暗头痛，来的正是公孙策。
　　我定了一下神，强做平静的迎上去，福了福身“公孙先生。”
　　“叶姑娘”公孙策一脸的笑意，对我出现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没有丝毫的诧异“这些日子多劳你费心了。”
　　我勉强扯了一个笑“先生客气了。”
　　不明白为什么，从第一次开始我就有些怕他，他的眼睛似乎能把人看穿。
　　“姑娘有事？是来找”公孙策顿了顿“赵虎的吗？”
　　“啊？是”我忙顺着他的话说“昨晚赵大人说想吃家乡菜，所以过来问问，不知他喜欢哪一道。”
　　“赵虎和展护卫不在，”公孙策点头“吃什么姑娘安排就是了，一会就回来了，他呀，吃什么都香，倒是展护卫这几日为案子的事着急上火，要是也像他一样，什么时候都吃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先生说的是，既然赵大人不讲究，那我就自行做主了，这就去准备。”我行了一礼“先行告退。”
　　“不必多礼，姑娘请便。”公孙策闪身让开，我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直到转过回廊，相着他看不见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这公孙策，果然厉害，手无缚鸡之力，却让我如此紧张，他算是头一个。
　　听他刚才的话中，似是说展昭每日都没好好吃饭，这怎么能行，晚上不睡，白日再不吃，任他是铁打的也熬不住，上火，吃些什么才好呢？我一头想，一头加快脚步。
　　我匆匆赶回厨房，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个展昭，药是不肯喝的，下火只好在吃上下功夫了。
　　先将糯米洗净用水泡了放在一边，又取了前日买的豆腐菜，细细洗了，又剥了几粒大蒜，用刀拍碎，先将蒜炒出香味，再倒入豆腐菜，加了少许醋，这道蒜蓉豆腐菜开胃下火是再好不过的。
　　我看了看放在案子上的苦瓜，实话实说，我是不爱这道菜的，但它却是下火的好东西，想想反正我又不吃，只要吃着对他好便成，将苦瓜内瓤全部去了，切成薄片，用盐腌了，待出水后，将苦瓜挤干——不然可真是苦的紧了，又打了两个鸡蛋，放葱花炒香了，再把苦瓜放进去，这苦瓜炒蛋也是开胃的。
　　再做个什么呢？光素的也不成啊，先把葱姜先用油过了，又放了肉末一并炒香，加入酒、酱油，再放入糖一同翻炒，等糖炒匀后先起锅，我瞧瞧里面的油还够，也没另外再加，直接放入豆芽和木耳丝，待要起锅时再放入韭菜，却是只需翻几下就可以了，不然韭菜就会变色，最后将肉末浇在上面，清肠胃，解热毒，绿豆芽效果却是好的很。
　　回头看看糯米也泡得差不多了，拿了几节粗藕去了皮，切了接头，将泡好的糯米从藕眼里填进去，这是个慢活，最是急不得，填的太满太实不成，熟了后会溢出来，太少太虚也不成，会有半节是空的，失了味。
　　每个藕眼大约都填的有三分之二便差不多了，再把切下的接头原样放好，用竹签插牢，放在锅里，再加入切碎的大枣和花生，我想了想，又放了几块冰糖，一并加水煮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道菜却是要好一阵子才会好，我把开始炒好的菜先用碗扣了，放在灶台上，倒也不担心会凉，略歇了歇，取了南瓜切成小块，用水煮开后，小火炖了一刻钟，又加入了百合，这个是简单不过了，只需看南瓜软了，起锅后加些蜂蜜便可以了。
　　看看几个菜全齐了，要说这些菜清热下火都是不错，就是不晓得展昭爱不爱吃。
　　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忘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听着外面人声嘈杂起来，料想是展昭他们回来了，将藕取出，藕眼里面的糯米已是熟了，将藕切成片，再将花生、枣末全部捞出不要，只余汤汁浇在上面，这汤最是关键，花生大枣的营养全在这里面了，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空中弥漫着红枣的香味，果然还不错。
　　可路平一直没有进来，正自奇怪，外面来了一个衙役“公孙先生让赶快把菜送去花厅，一会展大人还有事。”
　　我正要问路平怎么没来，那衙役却自转身去了，无奈，只得我去了。
　　我端着托盘到了花厅，只有公孙策、赵虎、展昭在，其他人却是不见踪影，我一见赵虎，脑袋嗡的一下，终于想起忘的是什么事了。
　　早上我见着公孙策的时候，说的借口是去问赵虎想吃什么家乡菜，这赵虎是湖南人，可这几个菜中连一个湘菜都没有！
　　真想掉头回去，加一个湘菜再来，偏赵虎眼尖“我说怎么公孙先生巴巴的派人叫我们回来吃饭，原来叶姑娘今日做了这些好吃的啊，我都闻见味了！哈哈，回头说给张龙他们听，非馋死他们不可！”他接过托盘，奇道“咦，先生不是说有湘菜吗？怎么一个都没有？”
　　我苦笑，你少说一句会有人把你当哑巴么？摸摸脸，强笑道“如今入秋了，却是要吃清淡的些才好，湘菜素以辛辣著称，所以今日没有做，赵大人见谅，若赵大人真不在乎这个，下午我做便是。”
　　赵虎摆摆手“我说说罢了，叶姑娘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
　　我瞟了一眼公孙策，他一脸的笑意“这几道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最难得是还有食疗之效，展护卫快些尝尝，不要辜负了叶姑娘的心意。”
　　这公孙策是什么意思？我听着满不是个味，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听得公孙策接着道“赵虎，你吃的慢些不行么？展护卫还没动筷子呢。”
　　我摆好菜，正要退下，闻言不由得顿了一下，难道他不喜欢？我看了一眼展昭，正好他也平平的望过来，我一怔，他眼中神色竟然复杂无比，全不似平日清澈，眼光在我面上一转，一丝怒气一闪而逝，口气也是淡淡的“有劳姑娘费心。”
　　我呆了一呆，这口气也与往日不同，我还从未听见他这种口气跟人说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展昭起身“先生，我这会不想吃，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过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公孙策回答，拿了佩剑，径自去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这话是怎么说的？谁惹他了吗？平日里可从没见他这般模样？
　　正自怔仲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回头一看，是赵虎“没事，展大人绝对不是嫌你手艺不好，你看，公孙先生不也吃的挺高兴的吗？”他以为我是见展昭不吃饭，以为自己做的菜不好吃才伤心的。
　　我强笑道“赵大人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就怕你们吃着不好，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展护卫是因为别的事不高兴”一直没有停筷的公孙策头也没抬“他从今天早上起来就是这个样子，说起来，他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啊。”
　　“展大人倒底是为了什么啊？证据不是送回来了吗？”赵虎回头道“先生，你不要吃那么快！给我留一点！”
　　赵虎顾不了我了，直接扑过去，干脆把那盘藕全端到自己面前“先生，你是读书人，怎么吃起东西来比我这粗人还不讲究？好歹给我留点嘛。”
　　公孙策颇有些舍不得，但赵虎端走了，却也无可奈何，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不晓得谁惹他了，不过，他最不喜欢谁不相信他，越是他在意的人越生气的厉害，就不知道能惹他生这么大气的人是谁啊，我倒真猜不出来。”
　　这么说起来，他生气就不是冲着我来的了，我没那么大的面子，我心里安了一点，定了定神，便要离开。
　　“叶姑娘”身后传来公孙策的声音，我慢慢转身看着他。
　　公孙策笑道“有个小要求，叶姑娘下次再做这道菜的时候”他指指那盘藕“能不能多做一点？”
　　我哑然失笑“是”
　　公孙策笑着点头“有些事说明白了就没事了，是不是？就如这菜，我这会跟你说了，下次你多做一点，赵虎也就不会跟我抢了不是？”
　　这话里似乎还有话，一时间我也没空细想，只得应了一声“先生所言甚是。”
　　我从花厅里退出来，心中莫名的委屈，我这里劳神费力的忙了一大早上，他倒一口没吃——扫都没扫一眼，我这图的倒是个啥啊？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展昭这是怎么了？为了案子？不会，证据已经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审了。
　　忧心凤儿没救回来？也不像，他心中已有计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总不至于真是我招惹他了吧，也没有啊——昨晚分手时他都还好好的，今天呢？今天我就是一个厨娘，更没机会惹他，若说是菜不合口味，依他的性子也断不会如此。
　　如此想了一路，也没个结果，我轻吁了口气，罢，罢，罢，大约是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费那个心，只是想到他今日一口没吃，居然是担心他身体更胜过了刚才的委屈。
　　我自嘲的笑笑，委屈个什么啊？我费心准备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人强迫我，他不吃那是他的自由，只要没人说是我做的太差便好，可为什么？心里居然这样堵的慌？是为他那没有温度的一眼么？还是担心他？不晓得。
　　回到屋里，心里还是堵得紧，怎么也坐不安稳，这倒是这么多年不曾有过的，索性换过衣服，出去走走。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心中更烦闷不已，却又不愿意回去，只挑了那人少的巷子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条死胡同。
　　我干脆走到路边一棵树下坐下，闭了眼睛，想起展昭，一时间心里酸酸的，突然很想见五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就只有五哥和我最亲近了，他们两个是我仅有的亲人，可我知道，见了五哥也是白搭，他并不懂我，若有人欺负了我，他会做的就是去打人一顿给我出气，可是有些东西他永远不会明白，也无法理解，虽然认识他很多年了，却倒觉得展昭跟我更像一些。
　　展昭，展昭，心中更是百转千回，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吗？什么时候他居然在我心中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竟然为他担心至此？可是，我有这个资格担心么？他又何尝需要呢？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叶无双，你要记住你的身份，要明白你的位置。
　　好了，回去好好吃上一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会才有心情打量这是哪里，有些眼熟，我皱皱眉，原来竟走到软红堂的外面，当日为救金玉娘，软红堂的四周我不知来过几次，自然是知道的。
　　想起昨晚展昭说的话，不晓得这会他在不在这里？这念头第一时间冒出来，我轻轻啐了一口，什么跟什么嘛？他在不在关我什么事？那个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也罢，即来了，不若去看看，也好帮他找一点线索，这个想法一出来，我立即否定，不，不是的，是真想找到凤儿母子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半个江湖人是吧，行侠仗义乃是我辈之本色，我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找了一个最有道理的借口。
　　我想了想，看看四下无人，还是揭下面具收好，重新戴上面巾——还是小心点好，万一被人发现，也没人认识，以后我还是叶玉晗。
　　我跳上院墙，仔细看了看，隐约记得庞昱的院子在那头，想来他身边应该没项福那种高手了，我轻轻跃上屋顶，猫着腰朝那边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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