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小修版）

　　睡到了日上三竿，韦依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一抬头见许度已经收拾利落了，正站在窗边往外眺，韦依有些不情愿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发现外面天色比寻常要亮些。屋子里暖的有些发腻，韦依坐起来一看空调还在呼呼的吹着暖风。
　　韦依又赖了会才一咕噜爬了起来：“怎么空调都开了？”
　　“下雪了。”许度见韦依醒了也笑着回了神，“多穿点，外面挺冷的。”
　　韦依含含糊糊的应着，一边就磨叽着拉着搭在被子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套了一半才发现这天倒是省事，原本就赶上了元旦放假，外面又下了雪，自然更没有出去闲逛的想法了。
　　韦依洗漱过吃了电饭煲里温着的稀饭，到书房里随便抽了本书，这才挪了椅子和许度一直窝在客厅里看雪。
　　到底不是北方，饶是下雪其实也难留下痕迹。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起晚了，窗外的雪已经被太阳晒得只剩了草皮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斑驳的痕迹，应该也真是小得可怜，楼下连打雪仗的孩子一个都没见着。
　　韦依没来由有些失落，想着许度是在北方上的学，见惯了一望无际的白雪定然也不会对这点小小的残雪有太多兴趣，想着就顺手紧了紧许度的衣服：“要是你没碰到我，有没有想过你的生活会大不一样？”
　　许度闻言转了身缓缓的坐了下来笑道：“当然有过。”
　　他似乎认真思索，片刻后才对上了韦依的眼睛轻声说道：“像我这样的人，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也许一直都遇不到合适的。说不定会在这些年里先让自己充实些，然后有一天停下来做些想做的事。”
　　韦依说着他说的时候微微顿了下，低头看着手里翻得不多的书页：“想做的事？是什么？”
　　许度低头又笑了：“没仔细想过。住得离海近一些，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多看看海。”
　　韦依就记起来了，多少年前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允诺没来及实现呢，想着一咕噜就站了起来：“哎，我们去海边转转吧。反正这两天我们家那两口子都在气头上，我就不掺和，过阵子再回去。”
　　“这两天海边太冷。”许度见她说风就是雨，“要不过两天天气好些再说？”
　　“也是。”韦依这才回了神，“我也就是说着玩，冬天海滩上没人，清净点。赶巧这些天又休息。”
　　“恩。”许度抬头也笑着应了，“我还没见过冬天的海呢……”
　　——
　　两人窝着磨了阵子，也不知道许度怎么就被韦依又忽悠了改了主意，后来又想着这时的海边再冷也抵不过北方的冬天，那时候冬天也没觉得多难受，一下子倒有些怯了海风。
　　韦依也没让两个人去挤有些憋闷的公交，找了个导航仪把老头子买了就开始养老的那辆丑的可以的黑色桑塔纳偷偷开了出来。
　　韦依前阵子就一直在瞄着合适的车，只是一边又想着自己能开的机会少，这些年又适应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租车的顺畅，所以也没着急，这时候往这里头一坐一坐才觉得憋屈，回头瞅着许度缩在旁边总有点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感觉，心里更坚定了得找个至少外型上还算凑活的。
　　韦依嘀咕着：“得亏了没几个留意车子里面坐着的人。”摸索半天把导航往自己面前摆了摆。
　　韦依的车开得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半是挺久没开了手有些生，半是身边又多了个人心里多少有些警惕，慢就慢点也好，至少够稳当。
　　韦依边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边看着路，没多久就把理由又归咎给了许度，反正这人都没提意见，只要路开对了就行了，慢点也无非就是耗时久点。
　　平时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被韦依愣是开足了四个小时，一下车就觉得腰酸背疼脖子僵，扶着许度做了好一阵子的扭腰运动才缓解。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两人先前在镇上的小饭馆吃了海味十足的鱼片粥填了肚子，这时候饶是海风吹的挺利，身子却暖洋洋的舒坦的很。
　　活动开了，韦依才拉着许度沿着海堤走了段路，才找到记忆里的那个台阶下到了海滩上，海就更近了。
　　这片海不同于旅游景点的那些湛蓝的海域，水色微微有些浑浊，滩涂上还有许多渔民拉着渔网上有不少没剥净的紫菜，暖些的时日过来说不定就见着那一丛丛深绿色的海藻在这里枯萎。
　　韦依小时候常常来这边，和三亚那样挤满了人的海滩不同的是这里即使是温暖的时日也罕有人知，似乎一年四季是相同的寂寥。
　　这片深沉的大海哺育了海边众多的民众，即使在外人看来并不如影视中所展现的海水一般诱人。
　　韦依想着许度说不定见过很多次海，却八成没有到过这种海边。
　　在她的眼里，他其实很像这片海,像极了的是冬天的这片海.
　　冬天的海是寂寞的，是那种喧嚣过后的寂寞。
　　韦依知道他走到如今，即使所做的选择大都是寂寞，也一定曾在那些自己并不熟知的角落有过自己的喧嚣。
　　冬天的海也是高傲的，不管你是否去看望它，海始终在那里等待欣赏的人去欣赏，懂的人去懂，爱的人去爱。
　　冬天的海，没有了夏日的喧嚣，却有了沉静的味道，那种隐秘的温柔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吸引，委婉动人，震撼人的灵魂，吸引人的心灵。
　　然而，即使许度更多是属于冬天的，像冬天的海一般，却同样经历过夏天。
　　他又和夏天的海同样有着男人的阳刚之气，活力四射、朝气蓬勃，壮观着人们的眼球，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韦依和许度沿着海滩走了一会，身上原先聚着的不多的暖气就散的差不多了，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韦依被冷风吹得激灵了一下，意识中就把身边的人抱得紧了些。
　　不同于别处的寒风，海风冷是直入骨血的，在这边再多站一会韦依觉得自己几乎都会被吹成一个冰垛子。
　　这边的天气并算不得很冷，海水也不会像北方的海水一样浮着白色的海冰，这里的海是不冰的，即使是冬天，也只像平时一样，在无人的时候轻轻的冲刷着寂寥的沙滩。
　　韦依在身后抱着许度半推着走了几步，脚下的沙滩有些实了，是冬日还没有放软的沙滩，海面上时而有几只孤单的海鸟飞过。
　　韦依抬头看了许度一眼，海边冷硬的风把他的脸吹得微微有些发红。
　　韦依刚想发笑，伸手一摸自己的脸上也是生愣愣地疼，鼻子则早已经冻的没有知觉，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也被海风吹透了。
　　“冷么？”许度见韦依不往前推了，低头看了下问道。
　　“恩，你呢？”韦依有些耍赖的把手插在了许度的口袋中取着这最后一点暖意，“真该带个镜子来着。
　　“站我右边来。”许度看了看不远处的海面把转了下身子道，“过来！”
　　韦依听着他一句过来就有了几分严厉，下意识的挪了过去，嘴里却老大不乐意，“怎么了？”
　　“这边是下风口。”许度声音又软了，似乎先前那一闪而过的严厉只是韦依的错觉。
　　韦依依言在他身边站了，原先被吹透了的身子稍稍还了暖，稍稍扭了头才发现许度替自己挡了，她和他站着的位置，他就恰好用身体整个的替他挡住了从左面吹来的海风。
　　韦依记得小时候过来，即使把自己包成爆竹，不出五分钟，还是会被海风吹透，身上裹再多层，也无济于事。现在惊觉，原来再冷的风也穿不过一个愿意替自己挡着的人。
　　海平面上的波光更艳丽了些，韦依又往他身边钻了钻，就这么一刻也不想分开。
　　韦依念着许度，这个也许并没法让她说出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什么时候开始惦记的人，兴许就是这么一点点填进了自己的生命里，一点一点在她的世界里的把自己给写了出来。
　　韦依背着海风舒了口气笑道：“我丢不下你。”
　　韦依没头没脑就说了这么一句。
　　许度乍愣了下随即也笑道：“我也是。”
　　“说真的，如果那几年不算。再碰到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刚开始对你是什么感觉，兴许顶多只能算直觉。”韦依知道这时候再说这些喜欢不喜欢多少有些马后炮的意思，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是后来发现，很多别人做出来我并不会喜欢的事你做着却让人舒心。典型的双重标准不是？”
　　许度也笑着点了点头，听着韦依没再往下接，才低声倚在她耳边笑道：“我很喜欢你，一直……”
　　韦依这下就微微有些愣住了，一半是由于他恰到好处贴在耳边的告白，一半却是他的遣词。
　　韦依记忆里他就没说过爱，即使她其实并分辨不出爱和喜欢的距离的时候，依旧微微有些失落，于是就含糊不清的应声。
　　“很爱。”许度续了下半句，是第一次正式的把这句装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韦依原先些微的失落一下就平复了，没好气的就隔着衣服捏了一把，却笑得更开了些：“想逗人也不带这样的……”
　　两人就都心领神会了。
　　笑了会，原先只是微斜的太阳就成了夕阳。
　　风也渐渐的冷了，许度唯恐她车开得慢晚上在路上不安全，韦依倒是真担心许度在风里吹久了回去有个头疼脑热的，两人就一同说了回去。
　　韦依边走边思量着许度是个什么样的人。
　　乍看过去，他的性格有些偏静，却偶尔间也会吐露些微的灵动。
　　更多的时候，许度并不对她允诺，却一点一滴的实实在在把她装在心里，一上车就迫不及待道：“你要是三天两头的说句好话哄哄人……”
　　“恩？”许度脚尖压在地上转了转活动了会才回的头，“怎么了？”
　　“哦。”韦依眯着眼睛笑着道，“说不准没等到我再碰到，你就被人抢了。”
　　“怎么可能？”许度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没喜欢过别人。而且……”
　　他说了半句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扭头看了看窗外：“而且，有些事我觉得做到比说到更重要些。倘若我说我能够做到这些能够做到那些，最后却食言了，那不是更糟糕？”
　　“但是更多的时候，你不说说不定别人就看不到。别人说不定就看不到你的好。”韦依心里有些窃喜，想了会也不知道怎么去说开。
　　“姐，这些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知道这些就可以了。”许度的头扭了回来，“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会好好待你是因为你值得，但是倘若是他人说不定就不会这样。我不会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再说，本来不可能对每个人都一样的……”
　　韦依顿了会，试图想着许度表述这些时候的心情，想了会心尖微微有些发涩。她并不否认许度的话，那些很多自己没法看到的地方，诚如他自己所说的，一个人并不会对所有的人好。
　　他一定也经历过很多并不友善的人和事情，一定也经历了许多误解和质疑才坚持到了今天。
　　韦依想了会才应道，“我知道，我也是。”
　　回去的路上正迎着夕阳，看着太阳，韦依蓦然就记起来斯佳丽说过的一句话，一句让人永远充满希望的话。
　　一切都会过去，荣誉会过去，耻辱会过去，喜悦会过去，悲伤会过去，烦恼会过去，忧愁也会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韦依也深吸了一口气笑：“所有的不开心就到今天为止，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回到市里的时候，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韦依试图想着海这时候的景色，应该是沉静的，看似波澜不惊，确让人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凝聚、在酝酿、在蕴含。
　　一回家，韦依先把许度推去冲了澡，又炖了半锅姜汤，人还没晃过神来，正要往沙发上坐的时候眼前的灯忽的又灭了。
　　韦依也没吃惊，在茶几上摸了几下找到了手机打着亮走到了浴室门口：“停电了。你先出来。我去看看是不是保险丝烧了。”
　　韦依不说还好，这一说话音还没落就见原来还关着的门就一下打开了，朦朦胧胧的光线里就见许度头发上还一串一串的往下淋着水，身上的泡沫也没冲干净，衣服自然也没披上半件：“先别。”
　　“恩？”韦依探头拉了个干毛巾在他身上囫囵擦了一圈，又拉着衣服给披上了，“不出去就不出去，你也先别出来，外面冷。”
　　许度这才回了神，低头看着自己一脚踩着拖鞋一脚还赤着，也后知后觉应了声：“等等，你帮我照着亮，我把衣服套起来再说……”
　　韦依就一边举着手机照着亮，一边又拖了块干毛巾把他挂着水的头发也捋了一圈，看见许度也才把睡衣套在头上，左一下右一下的在往下拉，身上潮着棉质的睡衣贴在后背上皱成了个一卷。
　　韦依伸手拉了拉，贴着他的后背把还皱着的地方熨平了。
　　做了这些，韦依顺势才看见许度不知不觉就站直了，等着她手挪开才转的身，韦依发现他的门襟上还有三个扣子开着，这睡衣对他来说本就宽大，这么开着几乎就是全敞着了。
　　韦依就把手机丢在了一边，摸着扣眼又系上了两个。
　　“姐。”许是在暗处呆久了，渐渐倒能看出些事物来了。
　　韦依隐隐约约倒觉得许度的目光有些灼热，就连这个平常的称呼也平白就透着点又腻又软的香甜。
　　正要往后退着站远点，恰又贴上了墙，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何时转的位置，许度又是什么时候就到了开阔的那一边，韦依的嗓子莫名又紧了：“嗯？”
　　“刚刚正好想到你那天问我你哪点好。”许度见韦依整个人都贴在了后面，也往后退了些，“在我看来。再好无非四个字。”
　　“啥？”韦依一边嘀咕着你倒是给整个成语啊，还四个字，一边又顺着话问了，“哪四个字？？”
　　“知冷知暖。”
　　他这话音刚落，韦依心里一下就暖了，知冷知暖的人最好不过的还是要个能看得到的，如非能体会，就是石沉大海，指不定连个响都没有。
　　韦依想着又去找了件厚实点的衣服给罩上了，许度倒是任由她折腾，两个人也都忘了脚上还拖着塑料拖鞋。
　　乘着韦依手机上若有若无的灯光，许度到窗边探头朝下看了看，整栋楼都停了，前面的一栋楼倒还灯火通明，想着估计是楼的总线路出了毛病，楼下的住户应该已经去找了物业，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才笑着回头对韦依说：“都停了，一会就好。”
　　“哦。”渐渐适应了这种微弱的光亮，韦依倒觉得停电也无可厚非了，只是少了一些娱乐活动，稍稍有点无聊而已。
　　她扭头瞥见许度倒乘着月亮那一点光压在茶几上折小纸鹤，伸手就夺了过来，只是还没到最后收工，尖尖的鸟喙还没弯出来，韦依指甲捏着尖角掰了下弯好了笑道，“这样？”
　　“嗯。”许度应着声又拉了张纸继续，隔了会才低了些声音说道，“下次要是再停电了，别急着出去看。实在不行。”
　　韦依这就意会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新闻里报道过有入室抢劫团伙就是这么借着断电查看的机会作案的，那案子说的时候有些神乎其神的韦依就没怎么上心，想着这时候许度倒挂在心上。
　　也想了个万一，万一他们要是真碰上这档子事，无论结果如何两个人估计都得各自自责一辈子。
　　这么胡思乱想着，倒觉得许度的气息近了些，似乎停了挺久上半句没说完的才接了下来：“实在不行，你叫我一起出门。总好过一个人。”
　　韦依听着他这句总觉得他心里头想了太多，即使这只是未雨绸缪，不可否认也是自己思虑得有些不够周全。
　　韦依知道以他的个性，他永远不会像那些影视剧中对自己叫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或者是歇斯底里的去宣泄责备自己，指责本不该是他错误的错误，他甚至在想了挺久之后，还带着些笑意的商讨：“实在不行，总好过一个人。”
　　韦依点了点头应了声，见许度转着头看着自己，略有些长的头发就挨在肩膀上，被体温熨出一阵带着香气的潮湿的味道，即使在月光微弱的光下也可以看着他的额角微微有些隆起的静脉。
　　韦依就伸手顺着许度的脸颊摸了过去，才发现他脸颊还挺凉额上却带着暖，只当他今天是伤风着了凉，黑乎乎的也摸不着温度计的位置，顺势就把唇贴了过去，这才发觉他的额上温度也就和她的唇上相当。
　　这样又平白把他就看小了，像是小时候老太太对自己的作派，又记起来他先前的经历，想着说不准自己就是第一个对他做这种动作的人，心里就一点高兴劲就没了。
　　在很多的时间里，许度似乎总在担心是不是错待了别人，又似乎总在琢磨着有多少能给她，琢磨着能陪她做什么，怎么让她开心。
　　殊不知，这过去的许多年里说不准他唯一错待的只有自己，她没见过许度发泄过，其实脆弱也很少，说不准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哭的时间就很少，少到说不准都没人记得，说不准都没人看到。
　　韦依甚至会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不管在什么时候，他走回来了对她说一句：“姐，我累了。”这样两个人是不是才真的把某些东西都放开了。
　　许度觉得额上一暖，刚要说话眼前骤然又亮了起来，只听韦依哎呀一声叫着又跑去把姜汤温着，眼睛就微微虚起来看着她走远的影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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