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BG]长生劫

　　张云鹫脸上仍旧是老样子，却依旧向着白流光在的地方迈步。
　　白流光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手上的血染红了半面，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发晕，一开始敏锐的痛意变成了一钝一钝的疼，她睁着眼睛，冷汗从额上滴下去落到她眼睛里，一阵酸涩的疼，她眨了两下，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簌簌地往下掉。
　　她觉得腿软，站不住了，可想着怎么也要有点架势，于是双腿颤抖着站得笔直。张云鹫想到她已经支持不住，便伸手抓了她不流血的胳膊，哪知白流光看到他走过来，心中一松，整个人就往地上倒。
　　张云鹫蹲下身去抓了她的胳膊，将她抓起来，白流光仰头直直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眼睛里还有泪光，嘴角却依旧噙着先前骄傲的笑意。
　　“我没给你丢脸吧。”
　　张云鹫愣了愣。

　　即便是张瑞桐，对这一事实也只有冷笑，无话可说。
　　如果是血蛊，那么张云鹫真的没有任何错处，毕竟养血蛊这种东西，近几代已经很少有见到了，是猫猫狗狗之类的还算好管理，血蛊却只有最复杂地人身上才有。
　　人心难料，保不准这血蛊会不会在斗里给你玩阴的。
　　况且，这女人的血看起来功效极大，至少，比他现在的夫人要强多了，就算张云鹫真的把持不住，把血脉放到这女人肚子里，也不算违反族规。
　　至于张瑞雨，既然第一条罪证不成立，张云鹫拿出了铃铛，孰真孰假尚无法断言，但至少也算是张起灵的候选人，张瑞雨出言不逊在先，弑母这一条便没办法威胁张云鹫。
　　张瑞桐冷笑着看向张云鹫。
　　他发现自己被埋进了一个局，他只走了一步，却已经跌跌撞撞地入了翁。
　　表面顶顶沉默无话的张云鹫，背地里却有那么多的算计。
　　是了，这人是张瑞山的儿子。
　　是那个险些代替他成为张起灵的，张瑞山的儿子。
　　张瑞桐嘴角的冷笑未消，他的目光狠狠地刮过张云鹫和白流光，随后搀着他的妹妹，迈步走了出去。

　　白流光觉得自己在这种事情里要么不出场，一出场就流血，有点可怜，不过后来想来自己的特长出了那个墓道之后也就只剩下了血液的能力，自然是靠着这种诡异的血，能帮张云鹫多少就帮多少，总不见得放任张云鹫因为她遭罪，是故她裹着三四床被子躺在张云鹫床上，只把一只手臂伸长了留给张云鹫包扎，心里倒也不委屈也不生气。
　　张云鹫按着她手臂上的某个地方给她止血，但效果却不好。
　　白流光此时也不再晕了，似乎张云鹫一开始给她包扎她就精神起来，两个人默默无声地躺了一会儿，白流光侧过头去问张云鹫：“你取这名字给我是不是故意的啊？”
　　张云鹫不明白她突然说什么，以为她血流多了难免说胡话，但看了她一眼，却发觉白流光的精神头比先前还要高一些，不免心中生疑。
　　白流光却以为是自己的问话困扰了他，因此转过头盯着房梁，“白流光，白流光，白白流光所有的血啊。”
　　白流光说着，转过头来，惊诧得咿咿呀呀地大叫。
　　她本想要坐起身来，被张云鹫给瞪了回去。
　　白流光重新平躺着，想到之前张云鹫的表情，笑得眉眼直弯，“想不到你也是会笑的，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比周先生都好看。”
　　张云鹫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意思，只漫不经心地淡着语气问道，“周先生让你来的？”
　　“周先生说这样一来你在本家竖了威望，张云甫就不敢觊觎你的位子了。”
　　“我的位子？”
　　“张起灵，”白流光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叫这个名字？张起灵？”
　　那一天是白流光第一次叫他张起灵，她之前就不喜欢叫他张云鹫，早先是因为名字太难念，后来是因为周海平渐渐和她讲了那名字是被张家故意冠的，她想着张云鹫定是不喜欢自己名字的，却也不好意思问他在来张家之前叫什么，便一直拖到近日，才直呼他“张起灵”。
　　张云鹫几乎也没有叫过白流光的名字，她不会发起话头，自然也没有叫名字的必要，若是白流光问的问题不重要，他更加不会去回答。
　　其实白流光是打心底里想听张云鹫叫她名字的。
　　“为什么？”张云鹫盯着那张看起来半点考量都没有的脸。
　　“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报答你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周先生这么教我的，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
　　“而且，你是待我最好的人了，你描字给我写，给我带吃食，把家族分给你的布料拿给张海杏让她找人给我做衣服。如果不是你救了我，那我现在不知在什么人手里头，天天挨刀子供血。”白流光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端的烂漫，“只是一刀而已嘛，很快就会好的。”
　　白流光自顾自说着的时候，血就快止住了，张云鹫正往她手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着绷带。
　　张云鹫下斗，白流光一个人待着久了，其实也闷的很，有的时候字也抄完了，就会躺在躺箱里抬头看房梁，想着张云鹫总喜欢看那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接着看房梁。
　　自然而然的，心里就憋了很多很多的话。
　　她和张海杏，周海平都已没什么话可讲，一是因为自从某一天被丢进了棺材之后，对二人总有些隔阂，虽说也知道是没了办法才这么做，心中却依旧生出了不信任的苗子，二是因为这两人的生活不比往日悠闲，近来总是来去匆匆，就算是开了话匣子也没办法多说几句。
　　她此刻话匣子开了，自顾自地说开了，也不管张云鹫是不是喜欢听，他见张云鹫缠好了绷带，抬头看着房梁，便也学着他，直勾勾地盯着最近的一根房梁。
　　“何况族长他们总是有要除掉你的心思，不这样来一下，我总归是个祸患。你想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就算是有人要杀你，我也会挡在你的前面，因为如果你死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不在了，我只好孤零零地回到墓里去了。”
　　“我害怕一个人，可我也害怕你之外的所有人。周先生告诉我他们在背地里对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可怕，就算我有十条命也没办法帮你挡过来，好在你终归是个有本事的，我只是白白担心而已。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人让我完全信得了，我不信任张海杏和周先生，因为就连周先生也做着我猜不透的事情。”
　　张云鹫听她说完，忽的将头低下，问道：“你说周海平在做什么？”
　　白流光“咦”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转过头时发现张云鹫盯着她的脸，张云鹫的眉毛锁在了一起，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周海平在暗处往一块桃木上刻着字，手上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光。
　　张云鹫在远处盯着他，他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住了，转身回了院子。
　　周海平将那块刻了字的木头连头手中的匕首一起丢回即将被送去宅子外面填埋的废弃物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呼出的气在深秋夜里结成了白雾。
　　他回身往宅子的角落走，想起张海杏还在槐树下等他，他脸上出了些笑意。

　　张云鹫在他走之后拾起了那块木片，借着月光看上面刻了的寥寥数字。
　　无云万里天。
　　明月出天山。
　　张云鹫将那块桃木丢回了原先的地方，闪身离开了。
　　他想起了之前在周海平那一卷东西中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两句，也是与山月相关，而白流光在那空棺裂缝中摸到的字，据她回忆起来，是“白云千里万里，正入万山圈子里”。
　　若说山是张家，云是张家上层当局者，那么月是谁？

　　张海杏一见到周海平，便飞扑上去，脸紧紧挨着周海平的胸膛，“我娘定要我嫁那混蛋，我都逃了那么多天了，连白流光那丫头都没见着，听说张云鹫又出事了，你看过他们没有？”
　　“见过了，”周海平道，“都还好。”
　　张海杏没有说话，她的头在周海平胸前蹭了蹭。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周海平对她道，“海杏，还没到时候，不要哭。”
　　张海杏在他怀里闷声骂道：“谁说我哭了！”
　　周海平低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乖，不哭。”
　　张海杏原本急着要否认，被他摸着头竟然也不做声了，把脸蹭到他的颈窝里，圈着他的脖子，呜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们过去从来没打过我，连凶我都没有，这次哥哥求情也没用。我怕我真的要嫁过去了。”
　　周海平什么都没有说，他抱着张海杏，鬓角挨近了张海杏的耳朵。
　　他凑在那里，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不怕，我带你走。”
　　张海杏忽然就抬起头，一双满是泪的眼睛看着他道：“真的？”
　　周海平重新将她揽回怀里，沉默了一会儿，道：“哄你玩的，对不住。”
　　“原谅你了，”张海杏破天荒地没有和他闹，而是安静地缩在他的怀里，“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可能带我走，因为你的功夫还没有我好。
　　我知道我九成九是嫁不了你的，因为我配不上你，你也配不上我。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要站在我送嫁的队伍里，喝我的喜酒。
　　我知道那时候我们都会很痛苦，或许我还会很丢人地哭。
　　可是我不知道，明明还没到那一刻，就会那么痛。

　　周海平搂着张海杏，他的脑袋里回旋着那句“我带你走”，那四个字像是魔障一样缠在他的心上。
　　头一回，他有了恐惧。
　　头一回，他有了后悔之意。

　　“那张海杏，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原谅我么？”
　　张海杏依旧反常地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得寸进尺，而是又抬手搂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腮边亲了一下。
　　“恩，我原谅你。”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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