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前半小时潘茹找苏黎去确实谈的是迟到问题，大道理讲了一通实在没话说了两人正尴尬地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然后把苏黎带去了隔壁的年级办公室。
　　门口站着两个大叔，浑身上下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潘茹开了门，拉着苏黎坐在会议桌的一边，两个陌生人坐在对面。从进门开始，潘茹就一直紧紧握着苏黎的手，投来的关切眼神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总有种毛毛的感觉。
　　大叔之一开始自我介绍：“鄙姓魏，”说话的同时还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稍微显得和善一些，“这位是程律师。” 律师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潘茹另一只手搭在苏黎肩上：“这就是苏黎同学。”
　　魏先生点了点头，然后程律师递过一个纸袋：“请你看看这个。”
　　苏黎狐疑地接过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几乎停止。那一瞬间脑袋里完全一片空白呈真空状态，拿着纸袋的手微颤，苏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东西放回袋里——对他而言大概没有什么比那更可怕的了，纸袋里装着的，正是几个月前江远曾经提到过的照片。
　　年轻的班主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以示安慰，偏过头去紧闭着双眼不敢多看一眼。
　　也许是之前巧遇江远的经历太过惊悚，已经为此后一系列的灾难做好了铺垫，苏黎的反应比那两个大叔想象中的要淡定得多。他把纸袋还给律师，声音平稳：“你们想怎样？”
　　“事实上，这些证据是我们无意间发现的，犯人之一是本公司一名员工。”魏先生咳嗽一声，继续道，“我知道对于你这个受害者而言，这些照片会引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也许会让你感到十分痛苦……不过，请问你是否愿意起诉这些人？”
　　苏黎眉梢微扬：“什么罪名？强*奸罪？”
　　程律师拿出厚厚一打文件：“根据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
　　“够了，”苏黎拨开老师的手站起来想走，“对不起，我不愿意。”
　　“请等一下，”魏先生赶紧把人叫住，“苏黎同学，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请你再考虑一下，就这样放过他们，你甘心吗？”
　　“都已经过去了。”
　　“苏黎，”潘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试图调和气氛，“你先坐下来听程律师把话说完好吗？”
　　碍于班主任的面子，苏黎重新坐下，盯着木制会议桌的纹路，听对面那个古板严谨的律师长篇大论了半个多小时，尽管条理清晰思路完整，一大段毫无语调起伏的各种法律条文列举还是让苏黎听得昏昏欲睡。
　　最后，程律师说：“如果你担心隐私问题，大可放心，我们会做好保护工作，绝对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魏先生补充一句：“我可以承担一切费用。”
　　当事人沉默着没有答话，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气氛沉闷得尴尬。律师推了推眼镜，收起文件，纸张翻动时“哗啦啦”地响了几声。潘茹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苏黎，做慈母状：“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怎知苏黎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气氛更紧张了：“你们有什么好处？”
　　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一般，魏先生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不希望本公司有这种人存在，我们的员工需要一个干净的工作环境。其次，就我个人而言，不瞒你说，”大叔笑了笑，虽然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其实我这个人有些过分崇尚正义，因此，我并不希望这些犯人可以逃过他们应得的惩罚。请你仔细想一想，受害者也许不止你一个，也许还会增加其他的受害者，难道你希望这些人继续……”
　　“那就请你们去找其他受害者好了。”这一次苏黎说完后就推门走了，连老师的一连串“等等”也没有理会。
　　潘茹不好意思地朝两位大叔笑笑：“抱歉，苏黎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魏先生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今天是我们唐突了，想必他也还未做好心里准备。”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意思，”潘茹难得地帮苏黎说了几句，“但是站在老师的立场上，我也并不希望他卷入这件事中，毕竟他是个高三学生，这样做对他的学习和生活绝不可能毫无影响。”
　　“好吧，”魏先生沉吟片刻，“那么我们也会再好好考虑一下。”
　　接下来就完全是大人间的客套话了，随意聊了两句尽了礼貌才送走两位先生，潘茹回到英语办公室里，突然觉得自己短短的几年从教生涯中第一次遇上如此复杂的事情。其实方才说的不愿意影响苏黎学习只是其中一点，真正让她犹豫的，还是因为在之前魏先生就已经让她看过那叠照片，虽然灯光昏暗，发型和衣着风格也有所变化，但是她还是能够认出，照片上施暴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江远。

　　大概是由于图片更能刺激人的感官，促进头脑中回忆的再现，总之当晚苏黎的噩梦再次降临。本以为这半年来在强迫自己面对江远的训练下，应该已经能够对过去释怀，可是心理上的恐惧和抗拒却依然存在。
　　那天晚上苏黎是被邱扬摇醒的，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他一下子有些迷茫。旁边邱扬紧张到看他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把人紧紧抱住：“梨子，你怎么了？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什么了？”
　　“你一直在做恶梦，”邱扬顿了下，说辞像从前一样，“不过我听不清楚。”
　　“哦，”苏黎就着邱扬的肩膀趴了会儿，“我睡了……”
　　“等等！”邱扬把苏黎拉起来，狠狠吻了一把让他稍微清醒了点，然后捂着被狠狠击中的眼睛爬上床来，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到底怎么了？”
　　苏黎转过身背对着他：“什么事也没有。”
　　“梨子！”邱扬开始急了，搂着情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下子把平时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想让人知道想自己解决，我也相信你可以解决，但是你为什么不可以让我替你稍微分担一些？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会很担心啊？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听到我这么说，但是，我……我怕我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我怕还会发生上次的事……我会受不了的……”
　　苏黎右手按在床上抓紧了被单，手心里全是汗。他可以感觉到邱扬抱着自己的手臂渐渐收紧，情人的气息吐在耳边，带着几分灼热感。他听见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清晰。
　　他说：“苏黎，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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