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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饮酒那得留残
展昭在一楼停下,并没出去。见白玉堂还有些步履不稳,问他道:“你如何来的?”
白玉堂简单地提了提蔡铎,又问:“我到的时候你制住他多久了?”展昭道:“也没多久。我本来想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没想好怎么问,就听见有人上来了。”白玉堂撇嘴道:“你声音也真够小的,就那么点地方我竟没听见。”展昭道:“我发现你情况不对,只跟他说了放人二字,此后一直没出声。”白玉堂哦了一声,抬头看看,道:“你猜那家伙醒了没?”
展昭也抬头看看,悄没声地折返二楼,从窗口借力攀上房梁,躲在檐下听楼上动静。白玉堂跟着跃上,轻声笑道:“猫儿,上房本事真不赖,想是平日爬惯了?”展昭斜了他一眼,低声道:“嘘,他醒了。”
果然听得头顶一阵响动,大约是吴良揉着脑袋爬起身来。随后是秦明虚没好气的声音:“怎么没敲死你?”吴良呆了一会,急急反问:“她在哪?”秦明虚道:“刚才那两个人知道,可惜却被你放走了。”吴良怒道:“不是你叫我解穴的……么……”他好像终于记起原本的约定,也记起了当时秦明虚脸上不同寻常刻意做出的奇怪表情,不禁泄了气,声音也低了下来。秦明虚冷笑道:“是啊,我叫你解穴,我他妈有这么蠢让你解穴!”吴良道:“别说这个了,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吧。”秦明虚道:“我能怎么办,回去向滕大人请罪呗。”吴良道:“我呢?”秦明虚道:“我管你呢。”
一时的沉默。
就在展昭和白玉堂听见秦明虚的脚步声已到达楼梯口的时候,吴良忽然道:“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秦明虚猛然刹住脚步,道:“你真以为那种烂计划能杀得死我?”吴良道:“计划固然满是纰漏,我手段却不是假的。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秦明虚道:“怎么,你还打算炸了岳阳楼不成?”吴良道:“岳阳楼我是不敢炸,但下到洞庭湖就想必没什么大问题。”
又是一时的沉默。
最后秦明虚哼了一声,道:“若非那贱女人是明涂的娘亲,我早就甩掉她了,还等得到她来对付我?不过这个情我勉强承了你的,就替你在滕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吧。”说罢掉头离去。
吴良冷笑了几声,饱含着讥讽意味。但此时秦明虚已经下楼,很难说有没有听见。
展昭和白玉堂目送秦明虚大步走上码头,跳上停在那里的一只小船。随后又见吴良也下了楼。正好那几个巡视的人走过,又都赔笑着问候。吴良摆了摆手,问道:“方才那两个人往哪边走了?”几人面面相觑,都道:“方才只有老大出来,并没看见别人。”
“什么?”吴良猛地回身瞪视楼内,嘴角慢慢泛起一丝狞笑,“秦明虚啊秦明虚,走镖走了这么多年,连这些儿江湖经验都没有,当真难为你撑着。”
蔡铎在洞庭湖上寻找了整整三个时辰,眼见着天都要黑了,才不得不暂时放弃,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恰在这时,有个伙计飞奔而来,喘着气叫道:“大掌柜,对面的要烧铺子!”
“你说什么?”蔡铎一只脚还在船上没醒过神。伙计抚着胸口咳了两声,又说了一遍。蔡铎也顾不上白玉堂下落未明了,拔脚就往铺里奔,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围在门口,心里一急,差点绊一跤。
好容易奔到三四丈远近,喝骂已经出口:“王明!你想干什么!”
王明好整以暇地掸掸袖子,回头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蔡铎,哈哈一笑,道:“哟,我还以为蔡大掌柜缩着不敢见人呢,原来是真不在里头。”蔡铎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王明懒懒地道:“不干什么。有只野猫叼了块玉佩,蹿进你家去了。那玉佩当期马上就到,客人来赎,我可不能交不出,因此要进去找找。你家伙计忒不通情理,说什么也不让。哎,这都两个多时辰了,我都饿了,也懒得再耗下去。”
蔡铎还没开口,自家一个缩在门后的小伙计便叫道:“胡说八道!你们家东西自然是锁在库房里,野猫怎么能叼得到?就算可以,那东西也不能吃,野猫叼来做什么?更何况我们铺里从来没进过什么野猫!大掌柜,他就是想要白——天那位爷的玉佩!”
这小伙计平素就机灵讨喜的,只是毕竟年纪小,看见对方人多有些害怕。这会儿看见大掌柜回来,立刻就有了靠山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口齿倒也清晰。蔡铎虽然又气又急,总笃定着王明不敢当真放火,因此一见铺子确实没事,心思又悠悠转到白玉堂身上,并没多想。被这小伙计一提,记起白玉堂进门时王明眼中的愤恨,不禁心下一凛,暗道定是如此。
王明在恒通典外头吵嚷了一下午,其实早知蔡铎不在,伙计们不敢擅作主张,也没怎么逼迫,只是恫吓他们取乐。这会儿猛然间被当面拆穿用心,自然是恼羞成怒,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妈找死呢!”一挥手,几条大汉将火把往旁边人手里一塞,撸起袖子就气势汹汹地冲进门去。小伙计吓得转身就跑,却被桌子阻住,被逮了出来。
蔡铎赶紧上前叫道:“你跟一孩子置什么气?我老实跟你讲,那位爷的玉佩没当,拿走了,就算你拆了我铺子也找不到。”王明哼了一声:“我说了,我找我家的玉佩,管你那位爷当了没有。你倒是让不让开?”蔡铎轩眉道:“笑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凭什么要无缘无故让你搜我们铺子?”王明道:“什么无缘无故,我不都把缘故说清楚了吗?你让不让开!”说着又一挥手,那几条大汉放开小伙计,满面阴沉地围住蔡铎,大有他不让开就打残他的架势。
蔡铎自知不是这群人对手,愤愤道:“你已抢了我多少生意还不知足?怎么就定要那玉佩不可?”王明笑道:“你们说说这个人,真是不知事。我都说了找我家客人的东西,他偏要东拉西扯。”蓦地脸一板,“蔡掌柜,我不跟你们的伙计为难,那是给你面子。但你现下不给我面子,也就怪不得我翻脸不认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猛然听得背后一声巨响,一声惨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去。只见永福居门面没事,后边库房那里却起了黑烟,明显是被人炸了。一个伙计满脸擦伤,额头上破了个大洞,一瘸一拐地跳到门口,指着里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明大惊失色,直直冲了进去。大汉们你看我我看你,发了一阵呆,哄地一下全数跟入,火把跌了一地。蔡铎愣愣地看着这剧变,感到脚尖灼热,才一下子回神,忙叫伙计们灭火,心下颇是奇怪。
却听身后一人笑道:“怎么样猫儿,我顺手摸来这东西还管用吧?”另一人也笑道:“虽比不上你二哥制的,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蔡铎大喜回头,见门内不知何时立了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白玉堂。
恒通典提早一个时辰关了门。伙计们都回家去了,蔡铎叫妻子整治了一桌酒菜招待客人。酒过三巡,话也就多起来。蔡铎感念卢方曾大力助己,不停询问其近况。白玉堂虽离岛不算很久,平日却没特别留意卢方,只说身体很好,别的就说不上了。展昭见出尴尬,忙将话题引开。
很轻易地就引到了王明身上。蔡铎不识展昭,但看白玉堂与他举止亲厚,自然是有问必答,道:“永福居就是这两年开的。那王明不知什么来头,分明是赔本的买卖,居然一直做得下去。”展昭问道:“按期赎当的客人占多少?”蔡铎道:“我们也去打听过。因为他当价出得高,所以就算利息很低,要还的也不算少。我们这行客人不外乎就那几种,要么是揭不开锅,要么是急需用钱。前者是很难还上的了,后者呢当的多是些值钱的东西,如是当了去做正事,倒还有赎得出的,但好多是当了去赌的,这就没个准了。具体情况虽不知道,但日日看着,恐怕赎当出来的最多不过两成。其余的多成了死当。”白玉堂道:“你这里呢?”蔡铎道:“我本身给开的当价低,利息也只是照行规,最后要还,其实多不了多少。来我这里也有还不上的,但最终赎出当的总有个六七成。”
展昭给三人续满了酒,又问:“依你说,他那里成了死当的,通常值得多少?”蔡铎一面称谢一面回想,道:“这种出价高、当期长又自动续当的,最受赌徒们欢迎。一传十十传百,就是本来可以直接下注的什么镯子扳指,也都先去他那兑了银子。输了的固然赎不出当,赢了的也没心思,庄家更不会去提醒。我看他那里留存的多该是这些东西。哦,对了,也有去当字画的,价值几何就不清楚了。”他喝了一口酒,满脸疑虑,“他留在库里不变卖,究竟是哪里来的钱一直开给客人呢?”
白玉堂拈起一颗花生,慢慢搓着外皮,道:“我瞧他刚才那举火架势,没准赌场也是他家的。”蔡铎摇头道:“这倒不是。岳州赌场多多少少都和一个人有关,却绝不是他。”白玉堂道:“哦?那是个什么人?”蔡铎道:“我不好赌,也不大清楚。手底下有几个伙计偶尔玩玩,据说是姓孙的,从来不露面,也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别提长什么样了。”白玉堂道:“或许王明和这姓孙的有关系呢?”蔡铎道:“这姓孙的有个规矩,就是只管赌场,别的行业一概不准理。王明如和他有这层关系,也不会开当铺了。”
展昭听得有些出神,忽道:“却不知滕大人是否知道永福居的奇怪之处?”蔡铎笑道:“滕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他衙门里做事的人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了,怎会需要当东西。若是有赌徒,更加不敢叫滕大人知道。客人自己赎不出当,也不可能怪到当铺头上,再说他条件已经这般优厚,根本不会有人状告他。”白玉堂道:“其他同行呢?还有你,也不曾去说过?”蔡铎道:“洞庭湖边就我们两家,其他同行离得远,影响不大。至于我,说他什么呢?就算我疑心他家银子来路不正,也没证据啊,终不成就这么空口白牙去击鼓?那不被扔出来才怪呢。”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之意,显然是不愿意再讨论王明了。展昭沉默了一阵,忽然举杯一饮而尽,笑道:“白兄,你那块玉佩可否借来一用?”白玉堂道:“你想当给王明?”展昭道:“他为这玉佩不惜要放火,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白玉堂解下玉佩晃了晃,道:“借给你当倒是无妨,但你若赎不出来,怎么向我交代?”展昭抬眼看他,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只好真的让猫去叼出来了。”
白玉堂一怔,随即大笑。忽然顿住,皱眉道:“那姓秦的你不管了?”展昭道:“管,当然管。只不过他既与滕大人有关,早晚也跑不了的。”说罢摇了摇酒壶,却已涓滴未剩。
“你知道么,”白玉堂也将杯中酒饮尽,“我开始真的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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