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照进生命里（全文修）

　　素薇反应过来用力推他，可怎么挣都挣脱不开，他的双臂像是枷锁紧紧地箍住她一只手还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她越是挣扎，反而被他拥得更紧。她无奈使尽全力捶打他，他却丝毫未觉，霸道地吮吸她的唇瓣。
　　她心中委屈，眼泪抑制不住一直往下流，顺着唇齿间流进嘴里，咸咸的带着苦涩。她躲不过只得闭紧牙关，那吻或缓或急渐渐地素薇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在意识涣散时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舌尖在轻叩她的唇齿，企图破门而入攻城略地。
　　素薇无力挣扎，微张开唇喘息，趁邵阳逼进的一刹那用剩下的全部力气咬住了他的下唇。
　　邵阳吃痛，放开了她。
　　她来不及多想，抓起地上的衣服皮包逃一般开门跑了出去，她慌促地按下电梯跑到楼下，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邵阳的睡衣。这样的穿着加上泪眼婆娑走在大街上，别人不误会才怪，她回头看了看又怕邵阳追上来，于是偷偷钻进了地下车库。
　　果然看到邵阳追出来，她躲在角落蹲着不敢吭声，等邵阳走远了她才悄悄地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家。反手关上门的那瞬，憋闷的胸腔终于流进新鲜的空气，她靠着门慢慢蹲下来，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素薇哭累了趴在床上埋头昏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胃部的阵阵抽痛让她从迷蒙中醒过来。想来从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早就擂鼓喧天了，她顶着一对核桃眼翻身下了床，洗了把脸，换身衣服，塞了几张零钱到口袋里，准备下楼买点吃的。
　　一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如雕像一般的邵阳，低着头盯着地面。听到声响抬眼见是她，黯然无色的眸
　　蓦地闪过一丝亮光，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又马上黯沉了下去。
　　“对不起。”他低声同她说道。
　　那模样就像是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原谅。素薇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视线略过他的嘴唇时顿了一下，下唇的血迹已凝固成斑块，却仍是红的触目惊心。早上与她唇瓣交磨的画面再次浮现，素薇脸一红赶忙移开视线，再不去想。
　　她犹豫是装作没看见不理他还是听一听他的道歉，最后不经意地还是瞥到了他嘴边的伤口。她当时一定是气急了才会用那么大力，其实想想他也没说什么伤害自己的话，即便是后来……他吻了她，也不过是情急之下无法预见的意外。
　　素薇折回房间，留了门，淡淡地说，“进来吧。”
　　邵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跟着进了门。素薇翻出药箱，见他还站在门口，递了个眼神过去，他踌躇了下走到她旁边坐下。
　　“家里没有消毒酒精，你将就一下。”
　　“嗯。”邵阳难得乖顺地应着。
　　他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怪他讨厌他也是应该，哪敢奢望她像现在如此这般为他擦拭伤口。事实上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打他骂他怎么都可以，只要她消气。可是她居然什么都不说，只是小心地用湿巾轻轻擦掉他唇上干结的血迹，这让他百般受宠若惊外又多添了分惶恐不安。
　　药水浸入皮肉引发的刺痛使得邵阳不自己地咧了咧嘴倒抽吸了口气，素薇手一抖越发地小心。
　　“怎么，疼啊？你活该，谁让你……招惹我的。”
　　他嘴上的伤口被她用红药水涂涂抹抹的，殷红的桃心样在他俊朗的脸上倒像是谁的恶作剧一样俏皮可爱，原本阴郁的心情竟不知不觉舒缓了很多。
　　邵阳手指碰了碰唇角，指尖顿时被印上还未干透的药水。他张开嘴，有很多话似山涧瀑布欲要喷涌而出，却最终全数堵在了嗓子眼，只低低地重复了那句“对不起”。
　　“是我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太敏感了。你说的是事实，也是为我好，我不该无理取闹发脾气的。”
　　“不，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自以为是，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怎么骂我都行，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这样诚挚的道歉，所有的歉疚明明显显地写在脸上，终是让她狠不下心来，都忘了她今早还在赌气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他。
　　素薇释怀地笑了笑，“那我们扯平了。”
　　她突然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邵阳不禁怔松，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你也被我伤了，既然都有不对，那我们扯平，这事就算过去了。我饿了，一起吃个饭吧。”

　　绵糯的白粥配上鲜香软滑的鱼片，热气袅袅熏得人心都暖暖的。素薇本就饥肠辘辘的，这时见香气扑鼻的热粥端上来胃里更是饿得慌，不等服务员放下碗便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握住汤勺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刚出锅的热粥滚烫滚烫的，这一口下去的结果自然是烫掉半截舌头，再香的美食也变得麻木无味。
　　她吐出舌头使劲地扇风吸气，邵阳目光扫过来刚巧瞥到她粉糯汁水包裹着的唇，双唇微启粉嫩的舌尖调皮地探出头来。他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的同时，竟是有些懊恼早上没能把它吃掉，人渣啊，他暗暗自嘲。
　　两个人沉默地喝着粥，素薇狼吞虎咽的不多会碗已见底，夹上一块松松软软的玉米饼在口中慢慢咀嚼，饱食的幸福感戛然而生。
　　填饱了肚子，有了多余的注意力，素薇手托下巴若无其事地研究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连吃个粥都这么慢条斯理举止文雅的，像在品着一道极品美食，可见良好的礼数教养，可这样教养良好的人早上却如失了控制的兽一般扑向她，亲吻她……
　　想起那个吻又觉尴尬，素薇收回视线转向窗外，正是傍晚时分，路上人来人往不甚热闹。刚买菜回来的老妇人满面笑容地跟熟人打招呼，接孩子下课的年轻女人耐心地询问她的小儿子今天都学了什么，还有初为父母的一对小夫妻推着宝宝车相拥而过。
　　这么惬意的一个傍晚，在一个不起眼却是四溢飘香的粥店，她突然有了想讲故事的冲动。
　　“邵阳，你谈过恋爱吗，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邵阳抬眸看她，发现她其实根本没有在看自己，视线落在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
　　“嗯。”他回应，虽然知道她并不介意他是否回答。
　　素薇低头抿嘴浅笑，“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喜欢过一个男生。”
　　她忆起那段蔻色年华时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那种小女生甜美的笑容让邵阳不由屏息，安静地聆听。
　　回忆似是昨日，素薇缓缓叙起。
　　“在我初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男生。那个时候多单纯啊，像没有上过颜色的白纸，把喜欢当成是欺负人的专属特权。”
　　“我老是找茬欺负他，他也总是笑着随便我欺负。上课我们会相互传纸条，你一句我一句隔山跨海的聊天，他会在体育课下课后悄悄放一瓶冰镇饮料在我书桌里，而我总是喜欢把喝完的空瓶子大大咧咧地扔回给他。我原本以为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直到有一天，他写了封信给我，说他喜欢我。”
　　素薇说到这顿了顿，笑意未及眼底，浅浅地挂在嘴角。收到喜欢的人写来的情书，不是该欣喜若狂欢喜雀跃，为何在她的脸上隐隐地淡出一抹悲伤。邵阳虽内心疑惑，却只静默不语，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当一个聆听者，听她诉说那些曾经的过往。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情书。”
　　“我应该高兴的吧，他长得不赖，浓眉大眼的，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他，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不够喜欢吧，为了不影响学习，为了有限的公费高中的录取名额，我对他说了不。多狗血的桥段啊，因为学业放弃了喜欢的人……”
　　在她的家乡那个北方的小城镇里，考上公费高中就意味着帮家里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对于家境并不富裕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拒绝了一切会干扰她升学的暧昧，也拒绝了他与她的另一种可能。
　　“我记得我为他折了一瓶子的幸运星，上课躲在书桌下偷偷地折，那种中心带有玫瑰花纹的星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折它的方法。他的朋友来劝我说，试着交往看看，不行再分开，我都没有答应。我甚至绝然地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其实我那时在想，为什么要由别人来说，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来说，如果他勇敢一点亲口跟我说要我们在一起，说不定我就会答应了，可他没有。只是后来听说，他很生气，把我送给他的幸运星瓶狠狠地摔在了我家门口。”
　　那瓶她辛苦折了很久的幸运星，起初是真的想当成一份祝福的礼物送给他的，到最后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碎片和痕迹，一如他和她之间的那段浮华年少。

　　“后来经过一个学期的尴尬冷战，还是变成朋友直到毕业。我考上了，他读自费，同在一个高中不同班，也时常见到面。我一直觉得是我伤害了他，心里对他有愧疚，所以一直在尽力想要弥补。他没钱我就把自己的生活费省下来买吃的东西给他，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我还特地买了对情侣娃娃送给他。很傻，对吗？”
　　素薇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后来从他口中得知他“移情别恋”的事情，或许她会一直这么犯傻下去。毕业散伙饭时，她还曾与他举杯豪饮，说她其实是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答应他的，只是她那时不知道，他心里喜欢的已经不是自己。
　　多么愚蠢可笑啊！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在被我拒绝之后很快喜欢上了班里另外一个女生，终而不得却刻骨铭心。我曾傻傻地问过他，当年为什么喜欢自己，希望他给出类似说我很特别，或者是与其他女生不同这样的答案，而他说的却是，只怪当年太年轻。”
　　“我执念了那么久的结果就这样而已，喜欢我不过是他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那个女生才是他的刻骨铭心至真至爱。那我算什么呢，原来只是成就他那段刻骨铭心的铺路石，最后连喜欢的理由都不复存在。我以为伤了他，到头来伤到的却是自己，我好不甘心！”
　　素薇呵呵干笑了两声，试图掩饰她心中跌倒谷底的失落。可无论她怎么假装，眼底的悲伤落寞终究是藏不住。
　　“后来呢？”邵阳问。
　　“后来呀，后来我就大学毕业了啊，然后选在四月一日愚人节把我的想法通通和他说了，说完我就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面。”
　　她知道，这么多年之所以放不下也忘不掉，也不全是因为不甘心他年少时的移情别恋，也许是没能在那段青葱岁月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太多疯狂的荒诞的浑浑噩噩的，让她即使从青春的末班列车上走下来回过头很努力去看，也找不到任何能让她留恋的东西。她常常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时光倒转回到那最开始的地方，去纠正那些不该发生的错误，或许现在会有许多不同。
　　时光终是一去不回。
　　粥店里依然飘满诱人的香气，杯中的水已经凉了很久，邵阳替她换了一杯温水，轻声问：“现在想起他，还会难过吗？”
　　素薇耸耸肩，灿然一笑。“已经不会了。”
　　“起初想起时心这里还是会很疼，别人早不记得的过往我却拿来折磨自己这么久，你说我该不该恨他，可我宁愿忘记永远都不要想起。我曾希望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却在我真正放下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原来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有些话，不说是个结，说了是个疤。伤疤可能不会马上消除，但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慢慢变淡，而她心中的伤疤终于在自我困束许多年之后获得了重生。邵阳紧绷压抑的心绪在她笑容绽开的一瞬间也得到了解脱放松，他弯弯唇角，决定说点什么。
　　“我也给你讲讲我初恋的故事吧。”
　　素薇睥睨他，“你干嘛也来凑热闹。”
　　邵阳赖皮，“就突然想说了嘛。”
　　他清了清嗓，一反刚才的深沉，卖起关子来。

　　“我想想，我的初恋是在幼儿园时期，那时我四岁吧，也可能是五岁。”
　　噗，素薇正喝着水，震惊得差点把水喷到他脸上。“啧啧，你好早熟啊！”邵阳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
　　气氛却如同那被层层乌云掩盖下的红日突然挣跳出来一般，变得明朗了起来。
　　素薇微微笑，两手托腮，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倒真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等他继续讲下去。邵阳见她这般调皮的模样，之前揪紧的心倏地落了地，长舒了口气。
　　“我很喜欢班上一个小女孩，白白嫩嫩的像个洋娃娃，所以我老爱找她玩，有好吃的好玩的玩具第一个想到给她，我跟她说以后一定要嫁给我。”
　　素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变换各种夸张的表情，啧啧称叹。哎呀，还真是个祸害，还是个小屁孩就知道哄女孩上当了。
　　“可后来赶上我换牙，两颗门牙都掉了，她就不理我也不和我玩了。她说，你牙都掉光了谁要嫁给你，我才不嫁呢。”
　　噗哈哈，素薇忍不住大笑出声，没想到堂堂联捷总经理孩童时代居然惨遭小女孩嫌弃拒嫁，这要是说出去铁定是一记爆炸性的八卦。邵阳也不恼，闲然淡定地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
　　素薇显然来了兴致，笑着追问后续，“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就这样啊？”还以为能挖出什么更八卦的“内幕”呢，这么简单就完了？素薇不免有些失望。“没劲，怎么也要有比如说后来她喜欢上别的男孩，却遭到拒绝，一伤心转了学，若干年后重逢相遇，发现两人依然相互喜欢，然后噼里啪啦碰撞出爱的火花。要不然，就是机缘巧合爆出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诸如此类才有意思嘛。”
　　他笑笑，柔声对她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呢，即使之后真如你所说，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声音低柔宠溺，挠得人耳根痒痒的，素薇竟有种被宠爱的错觉，蓦然安静地垂下头。
　　他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素薇，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合适的爱恋就像是我们坏掉的龋齿，勇敢拔掉它才不会再痛，可是不要担心，它很快会再长出一颗更好更漂亮的新牙。在我们长大以前一定会经历几次这样的苦痛，但最终都将尘埃落定，会有一颗最适合我们的牙齿陪着我们尝遍人生直到年华老去。”
　　“不要因为失去而流泪难过，它不过是你坏掉的龋齿，让你痛过疼过，可总会有新的来取代。真正属于你的，是会让你可以大声笑让你幸福快乐的，你永远不必担心它会跑掉。薇，你的心空荡太久，需要一场不会让你难过的恋爱来填补，知道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她想移开却像中了蛊似的无法转移。那一句一句极认真极至诚的话语一下下地轻叩她的心门，而她真真切切地听到那道门的背后因为许久的冰封荡起了空旷的回响，叩叩叩，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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