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绝云

　　天海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绝云剑，尤玉凰，这一人一物越来越让他讨厌，他恨不得立即把绝云剑还有那个人丢到旁边的水里……为什么出了灵谷会变成这样？本来以为人多力量大，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心中渐渐莫名担心起来。
　　（这条滑舌的鱿鱼会不会和绝云剑有关？！）
　　想到这，浑身不寒而栗，猛地回头去瞧玉凰——心道，什么白衣公子，温润如玉！杀人如麻成那般，绝对不会是正道人！我必须盯紧住他……
　　玉凰察觉到天海在看他，于是转过头来干脆与他直接对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看我作甚？”
　　天海一愣，支支吾吾：“看你？！你——你——”
　　“我怎么了？”
　　胡乱搪塞一句：“……不就是看你一眼，摆什么脸色。”
　　天海不知为何，愣是憋着找不出话来，于是干脆不说了，闷头使劲撑杆。
　　玉凰看他这样，心中一阵好笑，说道：“浪兄，你这样撑杆，非要把竿弄断了不可……”然后走到天海旁边。
　　“你要做什么？”天海见他突然过来，竟有些怵了。
　　玉凰说道：“你姿势不对，要这样——”然后拿竹竿比划了一下，又道：“巧劲胜于蛮力，撑竿也是如此……“忽然间把天海当成了徒弟。天海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看他，无言以对。
　　玉凰也不期待天海说什么，自己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冰麒麟游到天海旁边，似乎想跟他玩耍，在水里面自己打转咬尾巴，见天海不理他，于是从水中跃起，跳到昏睡的湘芸旁边，偎在绝云剑上也睡了下去……

　　岸终于近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已沉寂于身后的黑暗，远去……
　　眼前，幽幽的水面上浮着上百盏莲花草灯，白色的灯芯，绿色细叶编织成的灯托，星星点点地照亮了一片，几百个倒影与水中的星辉一起震荡，影影绰绰。竹筏安静地穿行在这片水中浮灯中，竹竿轻撑，不起一层波浪，似乎不敢惊扰所有入睡的生灵……
　　姜离扶着杜若，看着从身边漂过的一盏盏草灯，倏然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暗叹光阴似箭。脑海中出现与父亲相离时的情景——
　　（当时，本来是村中和乐的女凳佳节，她却黯然离开……身后，怒不可竭的父亲掰断了亲手给她编的草灯……
　　“离儿，你若执意要走，爹不拦你……但你记住，十八年内，你不要回来！……即使回来，也不要妄想你腹中的孽障能进我神农村！”）
　　姜离忽然心中一紧，迷茫地转眼去看襄铃，却见她正在湘芸旁呆想，明眸中为何竟也添了一丝惆怅？
　　“铃儿……”
　　襄铃听到娘亲叫她，回过神来，轻声道：“娘叫我？”
　　“恩……我想我们一会儿还是先到神农外面的烈山寨住下，那里住着一户姜家的世交，我们可以把湘芸和杜若姑娘安顿下来……明天我们再去神农村。”
　　“恩，好。”
　　玉凰正在撑杆，听到后也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终于到了岸，来到了烈山寨。寨主晚上被叫醒，一见是姜离马上安排人帮忙，把几位安顿下来。又找人给湘芸和杜若看病。屋里屋外忙了一阵后，见湘芸和杜若气息平和，已无大碍，众人困意上来，于是渐渐散去……
　　天海睡不下，一会儿去湘芸那里看看，一会又去杜若那里，两个屋子来来回回，不知疲乏。
　　此时坐在杜若床边，看到杜若如此虚弱——惨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明明盖了好几层被子，却还在瑟瑟发抖。
　　“天海……”杜若忽然迷糊中轻声唤道。
　　“……水好冷……你为何不救我？”
　　天海一惊。
　　“你救湘芸，却不救我……”
　　“为什么……”
　　天海目瞪口呆，从什么时候起，阿若这样想？

　　“阿若……我……”他心里想说对不起，可是自知千言万语也无法让杜若原谅自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水，踉踉跄跄走出了房间。
　　深夜中，天海在寨中庭院里垂头丧脑地走着，如醉了般，花坛的树影黑压压地扑向他。一抬头正看见襄铃站在面前，面露忧色，好像在外等了久。
　　“天海……”襄铃不解他怎这般消沉，于是问道：“你，你没事吧？”
　　天海神色颓然，摇头不住，伤心道：“我保护不了自己珍惜的人……”
　　襄铃听后一愣，忽然忆起往事……

　　“我帮不了湘芸，又害了无辜的杜若。我无能……”
　　襄铃听后心中叹道，这天海可真是于我那时一般，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屠苏哥哥被煞气蚀掉神志，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都是那把凶剑的原因！”
　　天海听后惊诧地看着襄铃，结舌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襄铃先是顿了顿，神情变得肃然起来，把焚寂的事情统统讲给天海——欧阳少龚，百里屠苏，风晴雪，芳兰生，红玉，尹千觞，巽芳……
　　一个个人，一节节事，一段段情……

　　天海听后惶骇，半晌讲不出话来，眼睛从未瞪过这么大。
　　听到屠苏化为了荒魂，突然脑子里“翁”了一下，拉着襄铃惊呼道：“那，湘芸也会——”他不敢把“死”这个字说出来。
　　襄铃明白他要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不敢让人听见。
　　“你先不要着急，湘芸姐姐和屠苏哥哥不同……你不要徒然给自己添烦恼。焚寂那把剑的魂魄被强行铸到屠苏哥哥的体内，所以他才会……”襄铃说着眼里含出泪水，然后揉揉眼睛，倔强地不让泪掉下来。

　　天海没想过襄铃有这种经历，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让他汗颜，心道，她这么坚强面对生死离别，我却孤自底萎，没有阳刚之气。
　　“襄铃，我明白，绝云剑的事情还是未知数，湘芸——不会有事的。”
　　“恩，我也这么觉的，既然是祥云，那就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对了，她是怎么得到这把——绝云剑的？”
　　天海于是把湘芸的事情大致地说了出来，从他们在禁园银杉相识那天起，直到丹霞山。
　　襄铃听后又惊又叹。惊的是湘芸竟是蓬莱后人，叹的是没想到湘芸也有这么一番坎坷经历。忽然明白，为何在黑风峡湘芸见到黑衣人后那么失常了……

　　“可惜，我不知道那个蓬莱的巽芳公主现在哪里，不然也许可以帮湘芸姐姐找找亲人……天海，你说湘芸姐姐的箫声可以抑制邪气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蓬莱法术吧。湘芸说过，蓬莱乐歌有魂，其声可传千里。特有神寂一曲，可息万兽只气，摄人神之魂。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襄铃微笑道：“果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不过，那首神寂真的很好听。”
　　天海摇头道：“我却觉得不止这么简单，那把剑，还是尽早丢掉的好。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襄铃也点点头道：“明天到了神农，我会帮你们找那位郝大渔夫的，然后……就和你们去幽都地界见女娲娘娘。”

　　天海听后感动，忽然忆起一事，靠近襄铃，附耳低声说道：“那个尤玉凰好像也知道绝云剑的事……”
　　襄铃听后一愣，神色不安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好说，但他绝对知道！不然，他怎会在那时说‘我不怕寒气……’”
　　经天海这么一讲，襄铃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越想越不对劲，突然自语道：“他若是真知道，为何跟若无其事般，不问你，也不问湘芸姐姐。既然不问，那就是心怀鬼胎……”
　　俩人马上同意，绝不能再让玉凰跟着他们，有机会一定要把那家伙甩掉……

　　远处墙后，有一人无声站在密匝匝的树影中，刚才那些听得仔仔细细，此人正是玉凰。

　　且说湘芸自昏过去后，神志不清，一会儿似在梦中，一会儿又似乎清醒得能听到旁人的说话，昏昏沉沉中也不知睡了多久。恍然间，觉得又回到了童年时的蔓花岭——
　　（儿时，黄衣青裳，稚嫩脸庞……
　　“婆婆——这是什么曲子呀？”
　　“……”
　　“您怎么不说话呀？”
　　“是 ‘神寂’，是你爹爹吹过的曲子。”
　　“真好听，芸儿想学……嘻嘻……”
　　“……不可”
　　“为什么呀？芸儿想学嘛，想学嘛……”
　　“说过了，不可！以后我也不会吹了……”
　　……
　　蔓花岭上突然起火，好大的火……
　　婆婆的脸扭曲了，身上都是火苗，整个人被烈火烧灼……
　　突然一阵狂风扫过，巨浪滔天，湘芸隐约中迟疑，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婆婆不见了，隐约中自己站在一个开阔的崖边上……
　　这——是什么地方？

　　“应龙——”熟悉的声音。
　　一个背影站在断崖上，嫣红长袍，飞舞凌乱。她右手持玉箫，左手垂握着一把雕刻龙纹的白玉弓，默然望着远处天海一线。
　　“吾吹玉箫，尔可听到？”声音飘荡在阔海之上，激起层层波浪。
　　巨浪拍打断崖，阵阵轰鸣作响，似在回应。
　　“尔，深锁归墟，空守孤寂……吾不忍，也不舍……”女魃低吟，狂风擦身而过。

　　突然身子一侧，将弓拉起，把箫化成一支玉箭，狠狠朝着天海一线处射去……
　　箭，急速刺穿千里水路，直至黑暗冰冷的海底，射断了归墟锁链……
　　霎时间，海外天色大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滔天巨浪与光电相交，不断的雷鸣之声让人胆颤，突然一道闪电撕破密云，直冲女魃击来。女魃忙伸手一挡，闪电正击中手中的白色玉弓。
　　二者神力相抗，发出刺耳之声……
　　闪电之力被玉弓抵住了，女魃虚惊一场，安然无恙。但玉弓上的龙螭玉环断裂，脱离玉弓，掉在了地上，清脆一声摔作两半。）
　　湘芸立即从梦中惊醒……

　　梦问窗阁月尽否
　　云叠叠下影团团
　　一曲神寂回太古
　　万般不舍龙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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