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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局
第二卷第二十六章困局
屏风后的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踱出。
来人约莫三十许岁，身形瘦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细长而锐利，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阴柔算计的味道。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灰暗的玉珠，玉珠表面流转着与房间内甜腻熏香格格不入的、阴冷晦涩的气息。
正是这气息，让沈清辞瞬间确认了对方的来历——与玉泉寺地底的“蚀影”、与“影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内敛、更加隐蔽，却同样令人毛骨悚然。
“噬运盟”的人！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竟能潜入戒备森严的栖霞山庄，甚至假扮客院小姐设下圈套！
沈清辞背脊瞬间沁出冷汗，但越是危急，她反而越发冷静。她没有试图冲向门口（那显然已被封死），也没有惊慌尖叫，只是迅速向侧后方挪了半步，将碧桃和周嬷嬷隐隐护在身后，目光直视那灰衣人。
“阁下何人？用此等手段将我引来，意欲何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听不出多少惧意。
那灰衣人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镇定，细长的眼睛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尤其是在她苍白却不见慌乱的神色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柔的弧度：“沈姑娘胆色不错，难怪能在玉泉寺那等绝境中逃生，还引动了‘影将’大人的注意。”
他果然知道玉泉寺的事！“影将”这个称呼，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身份。
“不过，”灰衣人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灰玉珠，目光变得幽深，“比起你的胆色，我更好奇的是……你身上那股奇特的‘味道’，以及你体内那件能引动‘镇魔珠’、甚至让‘劫灰’残片产生共鸣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沈清辞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探究：“了尘那老秃驴说你是什么‘窃命之器的异数’，呵呵，依我看，倒更像是一件……难得的‘容器’，或者‘钥匙’。”
容器？钥匙？沈清辞心中一凛。对方果然对她的“系统”有所感知，甚至可能比了尘大师判断得更具体、更危险！
“我听不懂阁下在说什么。”沈清辞矢口否认，同时暗中调动心神，尝试沟通意识深处的“系统”。然而，不知是这房间内古怪的熏香还是那灰玉珠散发的气息影响，她与“系统”的联系变得异常滞涩，金色光芒的感应也变得模糊不清。
“听不懂没关系。”灰衣人好整以暇地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沈清辞不过一丈，“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自我介绍一下，鄙人‘灰鹞’，在盟中司职‘寻迹’与‘辨器’。今日请沈姑娘来，一是想‘亲近亲近’，仔细品鉴一下姑娘身上的特异之处；二是想向姑娘打听两个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了尘那老秃驴，还有……陆峥。他们现在何处？玉泉寺之后，又去了哪里？”
原来他们真正想找的是了尘和陆峥！抓她，或许只是为了逼问线索，或者……将她作为引诱那两人现身的“饵”？
沈清辞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了尘大师乃世外高人，陆公子更是行踪不定，妾身一介女流，如何能知他们的下落？阁下找错人了！”
“是吗？”灰鹞阴柔一笑，手中灰玉珠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可我听说，那日在玉泉寺地底，可是陆峥拼死断后，才让你们逃脱。你对他的下落，就一点猜测都没有？还有了尘……他手中的‘镇魔珠’似乎与姑娘你颇有渊源啊。”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灰玉珠。随着他的动作，房间内那股甜腻的熏香气味陡然变得浓烈起来，其中更夹杂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心神恍惚的诡异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沈清辞的心神。
碧桃和周嬷嬷已经脸色发白，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摇晃欲倒。就连守在门外的赵铁和孙木，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开始用力撞击房门，但房门却纹丝不动，显然被特殊的术法或机关封住了。
沈清辞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意识深处的金色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她咬破舌尖，用痛感维持清醒，同时拼命催动“系统”，试图抵抗这股诡异的力量。
“没用的。”灰鹞似乎看穿了她的努力，轻蔑道，“这‘迷神香’配上‘缚灵阵’，专克神魂意念。你那点特殊之处，在这里……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我劝你还是乖乖合作，免受皮肉之苦，也免得连累了身边这些忠仆。”
他语气温柔，话里的威胁却如同毒蛇吐信。
沈清辞额角渗出冷汗，身体因抵抗香毒和阵法之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硬拼绝无胜算。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且手段诡异莫测。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变数——云无意被谢怀瑾叫走，或许很快就会察觉不对；谢怀瑾作为地主，也不可能对客院异常毫无反应。
“阁下……想知道什么？”她声音微颤，仿佛开始屈服，暗中却将一丝微弱的意念，努力投向意识深处那与陆峥建立过的、沉寂已久的“链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是她目前唯一可能向外传递信息的途径。
“识时务者为俊杰。”灰鹞满意地笑了笑，“首先，告诉我，玉泉寺之后，了尘和陆峥的去向，任何线索都可以。其次，让我……仔细‘看看’你体内的那件‘东西’。”
他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向前又逼近一步，伸出枯瘦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沈清辞的额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沈清辞皮肤的刹那——
“嗡！”
沈清辞贴身收藏的那块沉寂已久的“劫灰”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碎片，如同被挑衅的凶兽，自她心口猛地爆发出来！
虽然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却与灰鹞手中那灰玉珠散发的阴冷气息，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排斥与对抗！
灰鹞脸色骤变，伸出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缩回，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清辞：“‘劫灰’？！你竟然能将‘劫灰’残片的力量融入己身？！这不可能！”
他手中的灰玉珠光芒大放，试图压制那股冰冷的毁灭气息。两股同源（皆属阴秽不祥）却又截然不同（一为侵蚀束缚，一为纯粹毁灭）的力量在空中无声碰撞、绞杀！
房间内的“迷神香”效果被这两股力量的冲突干扰，顿时减弱了几分。碧桃和周嬷嬷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虽未清醒，但脸上的痛苦之色稍减。门外的撞击声也更加猛烈。
沈清辞自己也并不好受。“劫灰”碎片力量的被动爆发，虽然暂时逼退了灰鹞，却也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身躯和滞涩的“系统”。她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反而借此机会，将更多心神集中在那丝与陆峥的“链接”上，不顾一切地将此地的危机、灰鹞的存在、“噬运盟”的追查等信息，如同最微弱的求救信号，沿着那无形的联系疯狂传递出去！
灰鹞很快稳住了阵脚，他看着沈清辞嘴角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色，眼中的惊疑转为更加浓厚的兴趣和一丝忌惮：“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仅能引动‘镇魔珠’，还能容纳甚至激发‘劫灰’之力……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容器’！把你带回去，盟主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
他不再犹豫，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文。手中的灰玉珠悬浮而起，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灰光，与房间四角不知何时亮起的、同样灰暗的符文相互呼应。一个更加完整、强大的“缚灵阵”正在被彻底激活！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倍增，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挤压出去！
沈清辞感到“系统”的联系几乎要被彻底切断，意识也开始模糊。她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死死盯着灰鹞，嘶声道：“你们……休想……得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被封的房门，而是来自房间的屋顶！
木屑瓦砾纷飞中，一道青色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携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气与一股沈清辞无比熟悉的、锐利如刀的阳刚气息，悍然破顶而入！
剑光如雪，直斩灰鹞后心！
灰鹞大惊失色，顾不得继续催动阵法，狼狈地向侧方翻滚躲避，同时手中灰玉珠爆出一团灰雾护住周身。
“陆峥？！”灰鹞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他的话被紧随而至的第二道剑光打断。
陆峥根本不予回答，他面色冷峻如冰，眼中寒芒闪烁，肩头昨日与“影将”交手留下的伤口已然包扎，但行动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并未痊愈。可这丝毫未影响他出剑的速度与狠辣！每一剑都直指灰鹞要害，逼得他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带她们走！”陆峥抽空对刚刚撞破房门冲进来的赵铁、孙木低喝道，目光快速扫过倒在地上的碧桃、周嬷嬷和摇摇欲坠的沈清辞，在她嘴角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眸色陡然转深。
赵铁、孙木毫不迟疑，一人一个，扶起碧桃和周嬷嬷，同时护住沈清辞，就要向外冲。
“想走？！”灰鹞厉喝一声，咬牙喷出一口精血在灰玉珠上。玉珠灰芒暴涨，房间四角的符文同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和禁锢之力猛然爆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连陆峥的身形都为之一滞！
“陆峥！你重伤未愈，又身陷我这‘地阴缚灵阵’，今日谁也走不了！”灰鹞狞笑道，“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陆峥冷哼一声，手中那柄乌沉短刃血光再次亮起，虽不及全盛时期炽烈，却更加凝练锋锐。他手腕一抖，数道血色刀芒脱刃而出，精准地斩向房间四角的符文节点！
与此同时，沈清辞强忍着晕眩和剧痛，将最后一点意念集中在“劫灰”碎片上，不顾可能带来的反噬，再次强行引动了其中一丝毁灭气息，目标并非灰鹞，而是地面上那些流转的阵法纹路！
冰冷暴戾的毁灭之力与陆峥至阳至锐的血色刀芒，几乎同时击中阵法节点！
“咔嚓……轰！”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是阵法力量紊乱爆炸的闷响！灰光与血芒交织崩散，房间内桌椅陈设尽数被震碎！
灰鹞惨哼一声，手中灰玉珠光芒黯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惊怒交加地瞪了陆峥和沈清辞一眼，知道事不可为，身影猛地向后一撞，竟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穿过了破碎的墙壁，消失在庭院外的竹林之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怨毒的传音：
“陆峥！沈清辞！盟中绝不会放过你们！等着吧！”
阵法破碎，压力骤消。赵铁、孙木立刻护着沈清辞等人冲出摇摇欲坠的房间。
庭院中，天色不知何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穿过破碎的屋顶和门窗，照亮了满地的狼藉，也照亮了陆峥染血的衣襟和冷峻的侧脸。
他缓缓收刀入鞘，转身，目光落在被赵铁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带血却眼神清亮的沈清辞身上。
四目相对。
沈清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袭来，眼前一黑，向前软倒。
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陆峥看着怀中再次昏厥过去的女子，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复杂难明。
而此刻，山庄的另一端，闻讯匆匆赶来的谢怀瑾和云无意，正穿过月洞门，恰好看到了庭院中这狼藉的一幕，以及……
陆峥怀抱沈清辞的景象。
谢怀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倏然转冷。
云无意的脚步，则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第二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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