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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14章卧底险暴露 & 边城内鬼(二)
老街的潮气,连第二天晚上都没散。
九点前,天刚完全黑下来,河面那条细灯带又亮了一回儿。
苏明坐在出租屋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手机搁在桌上,屏幕上是一个新拉出来的微信小群。
——【刘豹】、【大头】、【苏明】。
【刘豹:今晚,老地方。九点。】
【大头:OK。】
【苏明:收到。】
简简单单三行字。
“老地方就是三号仓后面的车棚。”姜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提前十分钟到。”
“别早也别晚。”
“明白。”苏明应了一声。
挂断前,沈听澜的声音插进来:“记住,今晚不抓人。”
“你就是去递货、见脸。”
“我们只看路,不收网。”
“是。”
苏明抬手,捏了捏自己后颈那道假的旧伤疤,背上那只装样品的廉价双肩包压着肩带,沉甸甸的。
·
老街的灯更暗了。
三号仓库一带更偏,白天只做小生意,晚上大门一锁,整条巷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苏明一个人走进那条巷子,脚步有点发虚——那种虚不是害怕黑,而是知道黑后面的东西。
“呼吸放平。”耳麦里,温止淡声,“你手心的汗,从我这边都能听出来。”
“……”苏明偷偷抹了一把裤缝。
三号仓后面的废车棚里,早有人影晃。
刘豹先到,倚在一根歪着的钢管上抽烟,见他来,抬手晃了晃:“阿明。”
苏明走近两步,把包往肩上一挪:“豹哥。”
“这次你一个?”
“张叔还有事。”苏明说,“说让我先学着跑一趟。”
“啧。”刘豹啧了一声,“你张叔这老狐狸,啥都让你试。”
他们说话的时候,苏明注意力一部分在刘豹脸上,另一部分往巷口那边扫——那里黑里透了一点非常轻微的反光,他知道,那是某个远点上的镜头。
九点整,巷口那边亮了一下。
不是车灯,是手机灯光,一闪一灭。
大头从阴影里钻出来,笑嘻嘻:“哟,来得挺齐。”
他身后还是昨晚那个叫“陈哥”的男人。白T外套牛仔夹克,佛珠拴在手腕上,表情松松的。
“货呢?”陈哥直截了当。
“在。”苏明抬手,把包从肩上滑下来放到脚边。
刘豹正要开口,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眼神一顿。
【未知联系人:三号不安全,改五号。】
【未知联系人:立刻。】
那联系人头像是一张模糊的风景照,备注只有一个字母:“H”。
苏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紧。
这条信息的截图,几秒后就被转发到了沈听澜那边。
车里的沈看了一眼,眼神冷下去。
——三号不安全。
只有联合专案组昨晚的部署里,标过“三号仓附近适合埋伏”。
“这是谁给你的风?”姜临在耳麦里压低声音。
“还用问。”裴征在隔壁车里,“咱们这楼里有‘天气预报员’。”
“先顺着他改。”沈简短,“别打草惊蛇。”
废车棚下,陈哥已经沉下脸:“怎么?”
“上面有人说。”刘豹摆了摆手机,“三号这两天老有人路过。”
“说风不对。”
“这风,”陈哥冷笑,“最近确实大。”
他看了苏明一眼:“你怕不怕换地方?”
“不怕。”苏明说。
“反正我背的东西,一样重。”
“大头,你说呢?”陈哥冲同伴。
“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头耸肩,“三号有人路过,我们就换个拐弯。”
“哪儿?”姜临在耳麦里低声问。
“边上五号仓。”刘豹在现实里开口,“那边有个小冷库,平时没人用。”
“门锁在我手上。”
“行。”陈哥点点头,“今晚就那儿。”
“你们,”他瞥了苏明一眼,“再跟一次。”
“真要哪天看到风太大,你们想停,我也不留人。”
“行。”姜临在耳麦里说,“沈,按照五号走。”
“换位。”
·
五号仓离三号不远,隔着两堵墙和一段侧路。
外观没太大区别,铁皮门锈迹斑斑,只是门上多了个“冷库闲置,闲人免进”的手写牌子。
刘豹掏钥匙开门时,动作有点僵,显然是第一次带“外人”来这里。
门里是一间大约四五十平的空屋,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霜印子,说明以前真做过冷库,墙角还有两台老冷风机,风机叶片被锁死。
“行了。”陈哥站在门口,摆手,“今晚不多说,先看你们做事。”
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苏明忽然瞥到巷口方向,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慢慢滑过。
那车车顶有一条褪色的蓝色旧喷漆,车身侧面有淡淡的“警”字印子,被一块磁贴广告挡住了一半。
——是本地警车翻新的旧款。
车牌也不显眼,只是尾号那两位被泥巴糊着,看不太清。
车在仓库不远处停了几秒,又慢慢开过去。
“看见没?”耳麦里,温止的声音带着点冷,“那是你们边城的老警车。”
“那套磁贴,我上午在局停车场看见一辆一模一样的。”
“谁开的?”沈问。
“还看不清脸。”温止说,“但能看出两个人影。”
“一个司机,一个在副驾拿着手机。”
“画面我录下来了。”
仓库里,苏明装作没看见,只垂眼整理自己的包。
刘豹从里面探头看了一眼那车,嘴里嘀咕:“这点破车,也出来巡逻?”
陈哥瞟了一眼,没说话。
只有大头笑了一声:“最近风紧嘛。”
“连这些人都出来透风了。”
·
交易流程按他们约好的“试跑”走:
苏明把包里的“样品货”清点一遍,交给大头;大头用小秤过过分量,随手把其中两包放进自己口袋,做样子;陈哥掏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转了一笔不算大的钱,打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壳账户”。
“钱到,你们自己看。”他把手机递过来。
“以后每次——半天内结账。”
“我们这儿讲信用。”
“你们要是从别处进的货,别人在路上被查了,”他抬眼,“那是你们的命。”
“不是我们的。”
“可以。”姜临笑,“我们只要路顺。”
一切看着都很顺——顺得让人怀疑。
“今晚不抓。”沈在耳麦里提醒,“不要有任何冲突动作。”
“你们见过脸,收过钱,我们也录了像。”
“够了。”
·
十五分钟后,几人各自散开。
刘豹跟着陈哥一伙人,往另一条小巷钻;苏明一个人朝反方向走,手插在兜里,步子故意散漫。
拐过一个弯,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辆疑似旧警车消失的方向。
“那车牌。”他压低声音,“尾号是不是……37?”
“看半天,就看出俩数字?”裴征吐槽。
“车尾被泥挡住一半。”温止说,“不过——”
“上午停在局里的那辆旧警车,尾号刚好是37。”
“登记在谁名下?”沈问。
“刑警队。”姜临说,“平时给他们拉案卷、跑现场用。”
“登记驾驶人是——”她翻了翻自己手机里拍的停车登记,“刑警二中队,黄民。”
会议室里昨天那个内勤的名字,瞬间在所有人脑子里弹了一下。
“巧合?”裴征说。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温止说,“但这种巧合太密。”
“昨天我去刑警队,他手在抽屉锁上抖得很快。”
“今天晚上,他的车,就出现在我们第一次埋伏点附近转悠。”
“而且——”小杨的声音忽然从耳麦另一端插进来,有点兴奋,“我这边刚调了会议室监控。”
“昨天你们开卧底筹备会之前,黄民去了一趟档案室,又去了一趟值班室。”
“时间点,”他翻着键盘,“正好卡在你们敲定‘三号仓’那个位置之后。”
“十分钟。”
“然后,有一通内部座机,拨了一个我们刚锁定的‘可疑号码’。”
“就是昨晚那个给刘豹发‘三号不安全’的那个‘H’。”
屋里一时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窗缝。
“所以——”裴征吐出一口气,“边城内鬼第二号,浮出水面了?”
“不急着下结论。”沈淡淡,“今天这笔,是小路试跑。”
“他敢这么显眼地开车到附近,不像是真‘核心’。”
“但至少——”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在卖消息。”
“卖给谁?”姜临咬牙。
“卖给那个H。”
“卖给——暗河这条线上的某个人。”
·
第二天,边城局的气压,比山上风还低。
纪检组的人悄无声息进了楼。
午后的走廊里,灯光有点发白。
黄民从刑警二中队办公室出来,手里夹着两份刚打印的材料,正低头翻,一转头看见前面走来局长和两个陌生人。
“黄民。”局长叫他,“来一下。”
黄民愣了一下,笑着上前:“局长。”
“这是市纪委的同志。”局长介绍,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他们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黄民手指微微发紧。
“工作上的。”纪检那人笑了一下,“去谈一谈。”
“现在?”
“现在。”
黄民眼角抽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跟着几人往楼道另一头走。
拐角处,正好是缉毒中队那边的通道。
姜临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开的茶,远远地看了一眼。
黄民眼神跟她对上,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没叫出“姜队”。
纪检的人没停,脚步一刻没慢,把人带进了尽头那间写着“谈话室”的小屋。
门“咔哒”一声关上。
“你早就怀疑他?”走廊另一端,裴征捧着文件晃过来,压低声音。
“我怀疑的太多人了。”姜临冷淡,“只是不想承认是他。”
“他跟你一起跑过几年现场?”
“刚调来那几年,跟着我们跑河道。”姜临说。
“后来他腿摔了一次,就转内勤。”
“我以为他只是想少跑几步。”她垂眼,“没想到他还想多赚几步。”
“内鬼这种东西。”裴征叹气,“不提前长脸上,你真看不出来。”
“你边城这几年风吹成这样,也不怪你心情不好。”
“他是不是‘真内鬼’。”姜临咬着牙,“还得看他嘴里能吐出多少东西。”
“但不管怎样——”
她抬头,看着尽头那扇门,“从今天起,他不在我们这栋楼里跑了。”
·
晚上,小会议室。
桌上放着一份新送来的简报,上面写着几个字——
“关于刑警二中队黄民涉嫌违纪问题的情况说明(初步)”。
沈听澜翻了一眼,大致扫过几个关键点:
——擅自查询与本职工作无关的通联记录;
——多次出入值班室,用座机拨打未登记号码;
——名下出现无法合理解释的资金流入;
——与某涉嫌走私案外围人员有频繁联系。
“纪检那边暂时不对外公布。”总队长在电话那头说,“只在专案组内部通报。”
“你们那头的案子,继续查。”
“这条风口先堵了。”
“但不代表楼里没缝。”
“明白。”沈合上简报,“谢谢。”
放下电话,她抬头,看见温止靠在窗边,手里夹着一只一次性纸杯,杯壁上是某家快餐店的logo。
“你猜。”温止淡淡,“他属于我说的哪一层?”
“第二层。”沈说。
“拿了好处,闭嘴。”
“也偶尔多嘴。”
“但真正拉线的那些人——”她握着纸杯的手轻轻一紧,“还在上面那几层。”
“楼上。”
“或者更上面。”
沈看着她:“你以前,在那种人手底下干过?”
“干过。”温止说。
“他们会把你当工具。”
“当你出问题的时候,他们会第一时间把你丢出去当挡箭牌。”
“就像今天的黄民。”
“他嘴里,说不定只能咬出一两个中间人。”
“真正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还在河的另一头。”
“所以我们要先把这一头捋干净。”沈说。
“暗河这条线,从省城到边城,再往下流。”
“我们现在只是清理掉边城这块的石头。”
“等水真清一点,再看下面那条更大的影子。”
“影子?”温止抬眼。
“你爸当年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那个问号。”沈淡淡。
“现在,后面开始多了几个字。”
她在桌上的草稿纸上写了三个字:
“——暗河。”
“再往后。”她说,“才轮得到——”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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