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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沈颐清?”沈东连忙舒展表情。“你也来明德了?”
“昂。”少女在门口彷徨,“能进来吗?”
“进来吧。放心,这个点,不会有人回班了。”
“哦,好。”
沈颐清几乎没有脚步声,溜了进来。
她五官没怎么变化,人长高了点。校服白得发亮。
“不愧是新生啊,校服这么干净。”
她不好意思笑笑。
“你腿还好吗,学长。”
“小问题。”
“我听说你不去竞赛班了。”
沈东眉眼中的疑惑被误读成不信任,看得沈颐清莫名慌乱。
好在他轻松解围:“怎么?你也来游说我?”
“不是不是。”
她咽咽口水,鼓起勇气:“其实我想去竞赛班。但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想跟学长咨询一下。但听说你决定不去,我又怀疑自己该不该去。”
沈东有几分意外:“我是我,你是你啊。”
沈颐清暗暗攥着手:“嗯,我知道。”
“竞赛班不适合我,但不代表它不适合你。适不适合,只有你说了算。”
“你才高一,不用想这么多。好好学习,竞赛班下学期才选呢。”
沈东浅笑,以示鼓励。
“学长,没想到你到明德还是年级第一。好厉害。”
“没想到么?”他调皮反问。
沈颐清放松些,低头笑。
“你呢?”
“嗯?”
“还是十四名?”
沈东记忆力好,他记得初三运动节的时候,沈颐清提议两人在年纪大榜前指着各自的排名拍照。不过后来沈颐清把照片发到他的邮箱,他也没有细细看。
“没有。我差得远了。”她眼中划过一瞬尴尬与神伤。
沈东忽然想起高一一整年失意崩溃的司眉,顿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明德这地方吞没太多人。
“慢慢来。”
沈颐清没有像哭红眼靠在墙上的司眉一样回怼他苍白的安慰,说慢慢来个屁。
她很郑重收下这话,点点头。
其实沈东的话已说尽,但沈颐清还没走。
不过,好在她有话说,场面不至于冷却。
“我现在在九班。中考没发挥好,没进重点班。”
“没事的,高二会重新分班。现在开始努力,还有进好班的机会啊。况且你基础也不差。”
“普通班跟重点班是不是差别很大?说实话,我不喜欢现在的班级。以前在附中,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劲往一处使,学习氛围好。在我们那层楼八班是重点班,自习的时候特别安静,大家都卯足劲学习。相比之下,我们九班就吵吵闹闹,学风没那么好。”
沈东其实不太清楚她说的这种情况。司眉在普通班,但也没抱怨过纪律不好的事情。
不过他理解沈颐清的心。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沈东知。
他笑着说:“其实哪都差不多。一二班也有上课趴桌子上睡大觉的人。”
女孩惊讶:“真的吗?”
“是啊。每个人学习方式也不一样。有些人看似在混日子,其实背地里偷偷学到凌晨。管理别人是很难的,我们没法强制别人安静自习。但如果想到吵闹的环境,让你不舒服的话,你不妨试着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用跟你不一样的模式学习而已。模式没有高低,只有差异。我们尊重差异,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沈东拄起拐,起身。
沈颐清也起身,试图扶他。
“没事没事。”
他站直后,对她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重点班呢,一定能上。”
笑得温柔。
“不好意思,我得去个厕所。”
“哦,好。那个......谢谢你,学长。”
“没事儿!”
沈东回头看她:“自信点,沈颐清。”
女孩挤出一抹微笑,没人注意到其中的苦涩牵强。
她转身离开高二教学楼,有流泪的冲动。
折磨她很久的事,终于在这里得到答案,让她有勇气面对混乱的九班,混乱的自己。
/
司眉因为给沈东带饭,中午也不回宿舍。
一点半为界,一点半前写作业,一点半后趴在桌上午睡。
她们班有几个走读生在,不过不怎么说话。
司眉前几天听蒋付说明德的钢琴室很漂亮,就在综合楼。
她们k歌社训练之后,都会经过,下午没什么人用。
“你们谁会弹琴?”
“我不会。”林杉什么乐器都没学,她妈说反正学了会忘,没必要花钱。
不过他弟小时候上过b-box课,教了几千块,啥也没学会。
学了都用不着遗忘这步,直接没学会。难道她妈觉得这样更值?
“司眉你是不是会?你高一不是还去外面练琴吗?”
“嗯,会一些。”
“哟,才女啊。”蒋付搂住她的肩,“什么时候给姐姐露一手。”
窗外烈日当空,她忧疑朝后看钟表,不到一点半。
要不现在去?
司眉做好打算,就起身摸出校卡,朝综合楼走去。
夏季午间,绿树蝉鸣喧嚣。她快步走过无风的长廊。
琴房在靠阴的一面,几乎没有人。
司眉刷卡进去。坐在软皮凳上,掀起琴盖。
指尖抚琴键,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迷途的旅人终于归家。
五岁的时候,妈妈带她到家附近的琴行。
“这是大提琴,这是古筝,这里还有萨克斯,里面是钢琴。小妹妹,你喜欢什么?”
穿着白衬衫的漂亮姐姐俯下身,笑着问她。
小司眉牵着妈妈的衣角不说话,转着眼睛观察。
“钢琴吧。”是妈妈发话。“学钢琴有气质。”
她愣愣点头。其实并不知道“气质”为何物。
妈妈填表交钱,漂亮姐姐夸赞她听话可爱的时候,司眉悄悄溜进走廊,顺着琴声停在一间浅色木门外。门上有一方窄窄的玻璃,司眉踮起脚,得到了关于钢琴的初印象。
黑白键。
优美的,悠长的,迷人的。
女人披发,肩颈美丽,手指翻飞。
里面的人弹错音,烦闷停下,回头瞥到小司眉。
转而眉间舒展,推开门,笑问:“要玩玩么?”
司眉怯怯摇头。
“来吧。”女人把她轻柔抱在皮凳上,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香。
她教司眉弹小星星,即使手型乱七八糟,用的“一指禅”,她也始终笑着。
“好玩吗?”
“嗯。”司眉猛猛点头,自己默默敲一遍,居然把小星星弹出调子。
女人眼睛一亮:“你记下来了?真有天赋。”
她不好意思,也回女人一句夸奖:“你很有气质。”
是学妈妈的腔调,小大人似的。
“你还知道气质呢,小鬼。”
走廊那头传来妈妈呼喊司眉的声音。
司眉莫名惶恐,知道这个完美时刻要结束。
姐姐见缝插针:“你要学钢琴?”
“嗯。”
“告诉你个秘密。”姐姐伏在她耳畔,气息痒痒,“钢琴是河。”
小司眉一头雾水,妈妈已经站在门外对姐姐面露愧色,说着没打扰你吧,小孩子乱跑,我在那报名......但姐姐朝她隐秘一笑,大度又善解人意,不打扰,她很聪明。
回家的路上,司眉一直琢磨着那句话,钢琴是河。
钢琴怎么能是河呢?钢琴硬硬的,河水软软的。
那个姐姐在捉弄人么?
钢琴怎么能是河呢......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神秘友善的女人。
五岁开始,一周两次钢琴课。司眉一直弹到十六岁。
此时此刻,坐在明德寂静的琴房里,司眉不由自主望着那扇同样窄窄的玻璃。
十几年前,她在外面。如今,她在里面。
原来不是坐在琴凳上,长大就能自动变成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的漂亮姐姐的。
岁月留给我们无解的命题,是不是就是为了赐给我们一个百无聊赖的夏日午后,以怀念那金光灿灿的旧时光?想起一切初开始的时刻,然后奇怪我们怎么莫名其妙就走到今天。
司眉弹了一曲小星星,然后随心情弹了几首流行乐。
她不知道姐姐的诠释是什么。
但让她说的话,钢琴是河,时光如海,好时光顺着指尖,十年赴十年,过河入海。
没有河就没有海,没有钢琴就没有司眉的十年。
也许妈妈说的名为气质的那股东西,只是各人心甘情愿沉淀在凡身的漫漫时光。
司眉记得小时候,一群孩子一起去学琴。
长大一点,这个要去补习班,那个三分钟热度要退课。
再后来,这个没时间,那个考到证书就歇菜。
最后,去琴行的人就剩她一个。
司眉是很会坚持的人。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去上课,她大有放弃的理由。
课程变难,作业太多,学生工作累。
练琴也有崩溃大哭,怎么也弹不好的时候,但她就是不放弃。
就好像曾经发过什么毒誓一样。
不过事实证明,当你被一件事情折磨久了,就会发生驯服。
要么你驯服它,要么它驯服你。
驯服给人以归属。
她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在明德找不到容身之处的司眉,在黑白键里找到方位。
虽然毫无用处,但好歹是个坐标。
她安心。
/
她看准时间出门。
“弹完了?”
猛地撞见倚靠在门边的一个陌生少年。
他眉毛很淡,眼下一颗泪痣,很有辨识度。
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说话有底气。
“啊。”
“你预约了吗?”
“嗯?”
少年无语,指了指身侧的显示屏。
司眉这才注意到:“13:13,秦一扬打卡。”
正是她进门的时间。
少年冷冷说:“你用的是我的时段。”
“诶?我不知道要预约。我刷的是我的卡。”
“这系统总爱抽风。”
司眉看周围还有好多空房间。
“旁边的也没人用。”
“我用惯这间了。”
“哦。那......你一直在外面听我弹琴?”
秦一扬无所谓插兜:“不然呢?”
“回课室休息也行啊。”
“我不得看看是谁鸠占鹊巢啊?”
“你早说啊,敲敲门,我肯定给你让位置。”
“我没有打断别人演奏的习惯。”
“假讲究。”司眉迈步走,弹完琴有种舒畅的感觉。
“喂。”少年跟上前,始终插着兜,有点吊儿郎当。
“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司眉觉得好笑:“是系统出错。”
“那也是你占了我的时段。”
他并不偏执,倒像是无聊,逗逗她。所以司眉也跟他打马虎眼。
“哦。你不喜欢打断别人演奏,我呢,不喜欢跟别人道歉。互相理解啊。”
秦一扬笑出声,他原来还有颗虎牙。
“你哪个年级的?”
司眉反问:“你哪个年级?”
他答得果断:“我高二的。”
“我高三。”
少年挑眉:“这么说,是学姐?”
“显而易见。”
“得。”他摸摸下巴,“你明天还来练琴吗?”
末尾加上语气飘忽的学姐二字。
司眉在想他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生气。
“看情况吧。”
“你必须来。”
“为什么?”
少年插兜的右手露出一截表,是卡西欧的,大表盘,很帅。
“我在攒积分。你明天得来跟管理员解释,把这个时段划到我名下。我才能拿全勤奖。”
“全勤奖?”
“明德钢琴家,没听过吗?”
“有人跟你竞争吗?”司眉甩甩手,表情可爱。
“我不管,明天一点你得来。我为这个奖,来二十多天了,不能断送在你这个弹小星星的人手里啊。”
“小星星怎么你了?你五岁时没学过小星星啊?”
“反正必须来啊。”
秦一扬笑着闪进高二楼。
司眉故意留在走廊假装休息眼睛,眺望远处。其实是怕自己露馅。
高三楼还在走廊后头,她等秦一扬消失后,才鬼鬼祟祟跑回班。
“麻烦。”她说。
/
回课室后,林杉已经趴在桌子上。
现在还不是宿舍开门放人的时间,她怎么在这?
司眉走上前,发现林杉掩着脸偷笑,十分可疑。
她用手指戳戳林杉后背:“你没回宿舍?”
把林杉吓一跳,捂着胸口蹙眉低声怪她。
“我在操场散步。”
司眉疑惑:“大热天。正午一点。你告诉我你去散步?”
林杉抿嘴,拉过司眉,拽着出了门,走在空荡的走廊。
半羞涩地说:“其实是跟向文翔聊天。在操场边的大树下。”
“你不怕被人看见啊?”
“看见什么?我俩什么也没有做啊。”
“我现在算是相信了。网上说的那些追人攻略还真有点用。”
“攻略?”
两人站在栏杆前,望着绿树,挨得很近。
司眉能闻见林杉的味道。
“本来我不是跟向文翔闹矛盾吗?他看见我跟蒋飞讲话,好像受了天大的刺激一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让他有点危机感也好。一下子变得服服帖帖。”
林杉说话时,眉眼得意,有种小女生天然的娇俏。
司眉没法理解,服服帖帖这种词怎么能按在向文翔身上。
夏天终于起风,燠热的,糊在脸上。
“司眉,你说,我跟他告白好不好?”
林杉扑闪着双眼,依然懵懂,含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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