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飞机在省城机场平稳降落时，夜色已深。林晚解开安全带，透过舷窗望着外面熟悉的南方夜景。与北京干燥的秋意不同，这里的空气带着她熟悉的湿润。她缓步走出廊桥，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见陆星河站在不远处。与论坛期间西装革履的正式打扮不同，今晚他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领口解开两颗纽扣，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锐利，却多了些随性的慵懒。
　　"你不是有合作，明天的飞机？"她保持平静的语气，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
　　"改签了。"他走近，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登机箱，"三期用地有些紧急事项。"
　　他的靠近带来一阵熟悉的清冽香气。林晚想起论坛最后那晚，在酒店露台，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时，问她时，也是这个味道。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影子在灯光下时而交叠。深夜的机场并不拥挤，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电梯门打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墙壁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林晚注意到陆星河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她身上。
　　车子驶上高速，电台里放着老歌。林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车厢内很安静，她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累了就睡会。"他调低空调温度，"到了叫你。"
　　周末的古镇老饭店张灯结彩，二楼最大的包厢"听雨轩"里早已人声鼎沸。阿杰特意包下了这个能俯瞰整条运河的包厢，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凉菜。墙上挂着的毕业照被细心装裱过，照片上青涩的面容与此刻包厢里谈笑风生的中年人们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听说今晚的主角要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
　　木门被推开，林晚一袭藕荷色旗袍出现在门口，发髻松松挽起，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而她身侧，陆星河穿着深灰色中山装，袖口绣着暗纹，与她的衣着莫名相配。
　　"哇——"包厢里爆发出热烈的起哄声。阿杰第一个冲上来，给了陆星河一个结实的拥抱："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小雨快步上前拉住林晚的手，眼眶有些发红："死丫头，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我们。"
　　包厢里顿时热闹起来。老同学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寒暄。林晚注意到，包厢正中央的圆桌主位被特意空出两个相邻的位置，桌上已经摆好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和陆星河常点的龙井虾仁。
　　"这可是阿杰特意嘱咐的。"小雨凑在林晚耳边低语，"说你们俩的口味，他记得最清楚。"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跃。阿杰端着酒杯站起来，敲了敲桌面："各位，今天这第一杯酒，得敬我们今天的两位主角。"
　　众人纷纷举杯，目光在陆星河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善意的调侃。
　　"听说二位在北京可是形影不离啊？"阿杰故意拉长语调，"论坛照片我们都看到了，某些人的眼神都快长在我们晚晚身上了。"
　　包厢里爆发出哄笑。林晚感觉耳根发烫，陆星河却从容地举杯："正好都在一个论坛。"
　　"得了吧！"阿杰的妻子小芬笑着插话，"论坛照片群里都传疯了，某人在台下看晚晚发言的那个眼神，跟高中时一模一样。"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盘精致的点心。陆星河很自然地将一碟杏仁豆腐转到林晚面前："你爱的甜食。"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小雨立即起哄："哎哟，这么多年了，连晚晚爱吃什么甜食都记得这么清楚？"
　　"何止是甜食。"阿杰立即接话，"高三那年运动会，某人可是翻墙出去给晚晚买杏仁豆腐，结果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林晚感觉桌下，陆星河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薄茧，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酒至酣处，不知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第一轮酒瓶就转到了陆星河面前。
　　"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阿杰不怀好意地笑。
　　陆星河从容地端起酒杯："真心话。"
　　"好！"阿杰一拍桌子，"高三毕业晚会那晚，你在操场边上等了晚晚多久？"
　　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林晚的心跳突然加快，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陆星河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林晚，唇角微扬："等到宿舍熄灯。"
　　"哇——"包厢里再次沸腾。小雨激动地抓住林晚的手："你居然放他鸽子！"
　　林晚怔住了。她记得那个夜晚，那是陆星河表白后，他在操场边拦住她，。她当时吓坏了，慌乱中找了个借口跑开。她不知道，他居然在那里等了那么久。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第二轮，酒瓶转向了林晚。她选择了大冒险。
　　"给你微信最近联系人的第一位打电话表白！"有人起哄。
　　林晚尴尬地拿出手机，最近联系人第一位赫然是"周总"。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换一个换一个。"阿杰连忙打圆场，"这样，你喂星河吃块点心，要喂到嘴里那种。"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晚夹起一块桂花糕。她的手有些颤抖，陆星河却从容地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他的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带来一阵战栗。
　　"甜吗？"有人故意问。
　　陆星河目光深邃地看着林晚："甜。"
　　聚会进行到深夜，众人都有些微醺。音响里放起老歌，是高中毕业时他们最爱听的那首。在柔和的音乐声中，陆星河很自然地朝林晚伸出手。
　　"跳支舞？"
　　包厢里的光线被阿杰调暗，只留下几盏暖黄的壁灯。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他们滑入舞池中央。陆星河的手轻轻搭在她腰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她心跳加速。
　　"还记得这首歌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微醺的沙哑。
　　林晚当然记得。高三毕业晚会那晚，这首歌响起时，她正躲在洗手间里，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而不知所措，逃避着他。
　　"那天晚上，"他的手臂稍稍收紧，将她带离了喧闹的中心，转向安静的角落，"我准备了很久，想邀请你跳这支舞。"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威士忌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香，在空气中缠绕。
　　"我以为你会生气。"她轻声说。后来他们渐行渐远，连告别都没有。
　　"是生气了。"他的笑声震动胸腔，"气自己太着急，吓到你了。"
　　他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指尖隔着薄薄的旗袍面料，传递着灼人的温度。林晚感觉自己像是醉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过美好。
　　"这些年，"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如果当时再耐心一点......"
　　音乐变得舒缓，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林晚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包厢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像是藏着万千星辰。
　　"陆星河，"她轻声唤他，第一次主动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我们都醉了。"
　　"是吗？"他低笑，带着她转了个圈，"那要不要做个醉鬼才会做的事？"
　　他的鼻尖轻轻擦过她的，呼吸交融。周围同学们的谈笑声仿佛隔着一层纱，这一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比如？"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娇媚。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代替。当歌曲放到尾声时，他俯身，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头上。这个吻很轻，却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哇哦！"阿杰第一个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
　　林晚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却没有推开他。反而，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次，"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笑意，"你可没地方逃了。"
　　舞曲结束，众人鼓掌。但他们的舞步没有停下，在下一首歌响起时，依然相拥着轻轻摇摆。这一刻，十五年的时光仿佛从未存在过，他还是那个在毕业晚会上偷偷注视着对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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