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心

　　吉日选在三月三，上巳节，是个草木萌动、适宜祈福订盟的好日子。仪式果然如玉生所言，极为简单，并未大肆声张，只在温府内办了一桌小宴，请了两位与两家都交好的长辈作为见证。
　　你穿着柳文澜精心挑选的那套竹青色礼服，坐在镜前，由玉生亲自为你绾发。他的动作依旧轻柔舒缓，指尖穿梭在你发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铜镜里映出他沉静的眉眼，你看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悲。
　　“我的卿卿，今日之后，便又多了一个人护着你了。”他为你簪上最后一支玉簪，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转过身，握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心里满是说不清的酸胀：“玉生，我……”
　　他俯身，用一个轻柔的吻堵住了你未竟的话语，那吻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却又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去吧，”他直起身，替你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温润的弧度，“文澜该等急了。”
　　仪式过程简洁而庄重。柳文澜也穿着一身同色系的礼服，褪去了平日的疏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与你一同向长辈行礼，饮下合卺酒，整个过程，他的目光都灼灼地落在你身上，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与珍视。
　　当他终于能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清晰而郑重地唤出“卿卿”二字时，你看到他眼角微微泛起的湿润光泽。
　　宴席散去，长辈离去，新房内红烛高燃，却并无寻常婚房的喧闹。柳文澜站在你面前，似乎有些紧张，手微微蜷着。
　　“卿卿，”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初为人夫的青涩与激动，“我……”他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深深地看着你，千言万语都融在了那专注的目光里。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脸颊绯红，心跳如雷，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俱是一怔，转过头，只见玉生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他并未进来，只是倚着门框，神色平静，手中端着一盏小小的甜白瓷碗。
　　“卿卿晚间容易梦魇，喝了这碗安神汤再歇息吧。”他声音温和，仿佛只是来例行关心，目光在你们二人之间淡淡扫过，最终落在你身上。
　　柳文澜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收敛了几分，他侧身让开一步，姿态恭敬：“有劳玉生兄惦记。”
　　玉生缓步走进来，将安神汤放在桌上，并未多看柳文澜一眼，只是对你柔声道：“温度正好，趁热喝了。”
　　你在他平静无波的注视下，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地将那微苦的汤药饮尽。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新房内刚刚升腾起的那丝旖旎气氛冲散了不少。
　　看你喝完，玉生接过空碗，指尖不经意般拂过你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好了，早些安置。”他说完，这才将目光转向柳文澜，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提醒，“文澜，卿卿体弱，莫要让她累着。”
　　柳文澜神色一凛，郑重颔首：“文澜明白。”
　　玉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并体贴地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室内重归寂静，红烛噼啪作响。经过玉生这一番打断，方才那紧张而暧昧的气氛似乎淡去了许多。
　　柳文澜走到你身边，并未急于靠近，只是看着你，眼神温柔而复杂：“玉生兄他……待你真是细心至极。”
　　你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极轻地碰了碰你的脸颊，那动作带着无比的珍惜，仿佛你是易碎的琉璃。“卿卿，你放心，”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能得此名分，伴你左右，我已心满意足。我不会……不会让你为难。”
　　这一夜，红帐之内，他果然极尽温柔与克制，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谨守着某种无形的界限，那界限，来自于玉生临行前那句淡淡的提醒，也来自于他自己对这份得来不易的缘分的珍视。
　　而主院的书房内，烛火亮了一夜。玉生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书卷，一页也未翻动。他指间摩挲着一块早已凉透的玉佩，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得见的、漆黑的海。
　　他亲手将他的一部分，推向了别人。
　　可他知道，从今往后，柳文澜的存在，将如同一面镜子，时时刻刻映照出他的“大度”，也提醒着他那份被迫分割的拥有。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这女子有许多丈夫就像男子有许多妻子一样正常的世道下，谁又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柳文澜”？
　　只要他的卿卿，依旧这般惹人怜爱。
　　他闭上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
　　无妨。
　　只要她心里最重要的那块地方，永远只属于他温玉生，便好。
　　其余的，他都可以忍耐。
　　也必须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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