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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星环阵
齐垣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营帐内,一旁侍从见他苏醒,连忙禀报道:“齐太傅醒了,快去禀报!”
他坐起身来,确认自己身处军中营帐,长叹一声,已知是被炙天神守抢回了戍擎国军营。听到齐悯已死,想到自己终是白忙了一场。如今齐家断了后人,他是了无生趣。
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位五十多岁、高大威武的武将。齐垣庄仔细一看,认出是二十年前见过的腾文礼,身后还跟着腾青,此刻看来,腾青身形确实与腾文礼年轻时颇为相像。
腾文礼道:“太傅,二十年不见,您竟不见老。”
齐垣庄轻抚鬓角,想起阴阳境中一年抵外界三年,自己不过老了六七岁,而眼前的腾文礼,鬓边已染霜华,不禁又是一声长叹:“你身处凡尘,我却困在秘境,时光于你我,本就不公。”
“不公的事,何止这一桩。”腾文礼在他对面坐下,“当年我与端木暇悟那一战,还没分出胜负。若此番我能赢,太傅欠我们腾家的东西,总该还了。何况你若将帝王术传回秋壑朝堂,于你而言,不也是另一种‘回家’?”
“大王何必宽慰我。”齐垣庄苦笑,他知晓腾文礼身兼戍擎元帅与腾翼国君两重身份,“其中隐情,你未必清楚。”
“如今在这鬼王谷中,我才明白被端木暇悟摆了一道。此人太工于心计,西威军主力其实是当地役兵组成,并非他的府兵统领。他设下的埋伏,不仅仅是要歼灭我们。”
“那你是没有战胜的把握?”
“我不喜言败,总要一试。老天给了端木暇悟做皇帝的大才,为何又让他在军事上傲视天下,我总不信。”
“当年老夫授业于他,才知凡人能聪明至此,令人惊叹。更难得的是,他不拘小节,事事着眼于大处,这便是与你们不同之处。”
听到此处,腾青在一旁轻轻 “哼” 了一声。齐垣庄抬头望向他:“炙天神守与玄武神守毕竟年轻,不知其中关键。”腾青回到:“太傅着眼大处,不还是让小皇帝送了命。”
腾文礼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滚出去!”
随即又安慰齐垣庄,“如今秋壑城中还有些当年流国后人,太傅莫要灰心。等回去看看,或许能找到齐家后嗣。”
腾文礼又说了一阵,才离开齐垣庄住处。走到营帐外,见腾青还在等候,便问他安排的人中是否有法师。
“父亲放心,我知晓他如今了无生趣,伺候的都是炙天神宫里的人,会看住他的。但他那帝王术对三哥有用吗?”
“哼,当年我便觉得这东西不合适,不过若有齐垣庄去秋壑镇住朝堂那些人,你哥总能容易些。”
“可我们还是要赢了祗项的军队才行,否则齐垣庄不会答应此事。”
谈及战况,腾文礼只能叹气:“端木暇悟在这鬼王谷的阵法布局多年,最可怕的是,连他西威军中的人都不知情缘由!”
腾青从前就知道锦煦帝宠着子颜,却从未细想过这位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人。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他才惊觉帝王心性如此可怖,不禁疑惑:锦煦帝对子颜的宠爱究竟有几分真心?可子颜对他的心,腾青是明明白白,如今奇怪的是,子颜似乎已将这段过往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当真不记得和皇帝的事了?”
唐清欢留他匕首时的神情,陡然在覃子颜脑海中清晰。那时对方的目光沉得像潭水,认真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当时只当是挚友无端担忧,摇了头便揭过。
可此刻指尖攥着那柄“金玉叉”匕首,寒意顺着指腹蔓延,子颜心头的疑惑却如潮水翻涌—清欢为何会这么问?他与锦煦帝之间,究竟藏着被遗忘的过往?
“甚好。”清欢当时那句意味不明的回应,忽然又在耳畔回响,带着说不清的怅然。
帐中烛火早已燃尽,子颜在模糊的黑暗中睁眼,目光不自觉又落在床头那幅铺开的巨大舆图上。平州、起州、范启国的轮廓在晨光熹微中若隐若现,这是神宫侍从从泾阳府衙取回的,是他离京前锦煦帝亲手所赐,说图中山川河流标注详尽,行军时好用。
可一想起授图那晚的情形,子颜便觉混沌。只记得陛下说了许多关于西线战事的话,他却始终心神不宁,像是有团滚烫的东西堵在心口,连陛下具体说了什么都记不真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低声自问,翻身侧卧避开舆图,心底的疑窦却愈发浓重。
天刚破晓,子颜便起身凑到舆图前细辨,鬼王谷的绘制尤为详尽,东西两侧入口皆是狭窄隘口,谷内却豁然开阔,地形迂回如迷宫。图上标注的西威军大营,正位于山谷中央,被复杂山形环绕。便是不懂军事的他也看得明白:此处看似居中,实则易被合围,战事一旦不利,营中人马根本无路可退。
“十二星环阵!”子颜猛地抬手抚上舆图,终于想起这阵法的名称。图上鬼王谷各处绣着细小的二十四字:“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正是十二星次的名称。这让他瞬间忆起在凰庭别苑,锦煦帝曾亲手铺展阵法图,指尖划过“西面布局已久”时的郑重。
原来鬼王谷的局,竟是陛下多年前就设下的,专等腾文礼自投罗网?
子颜暗自责怪自己糊涂——第一次陛下授阵法图时,他未深究“布局已久”的深意;第二次离京前,陛下赠这舆图时,已将十二阵位置暗藏其中,他却只当是普通地图忽略。
帐帘被掀开,遥宁子带着耀锐大步而入,见他对着舆图出神,便顺手指道,“这正是西威军在鬼王谷布的阵。腾文礼至今破了三阵,我们守住五阵,还剩四阵未动。”
“秋清河为何将主营设在谷中最险处?”子颜蹙眉,以秋将军的经验,断不会如此草率。
“是副将荀涛主持的营防。”遥宁子解释,“陛下本让他们在此演练阵法,没成想成了退守之地。腾文礼攻谷外主营时,秋将军原以为西线万无一失,谁知细作破坏了地下陷阱,才被迫退到这里。”
“荀涛此人,我到此后他始终避而不见。”子颜眼神凝重,“怕是闻一教妖人用法术伪装,不敢与我照面。”
“不会。”遥宁子摇头,“秋将军说荀涛十来岁就跟在他身边,数次舍命相救,绝无问题。余下四阵未战,他该在某处镇守。”
子颜正沉思,一旁耀锐忍不住打趣:“小师叔要么失踪不见,回来也闷头不说话。”
“放肆!”遥宁子瞪他一眼,转头对子颜温声道,“胸口的伤还碍事吗?”
子颜这才想起前晚见叛军屠城时,旧伤又疼过,褪去外袍一看,胸前结好的伤疤果然泛着红,丝毫没有消退迹象。他皱起眉——左手腕外侧已有一道疤,这新疤若去不掉,总觉得碍眼。
耀锐刚想嘲笑他爱俏,又被师父瞪了一眼,连忙转话:“对了!陛下今早又来催了,说小师叔回来一整晚,连封平安信都没有呢。”
一提锦煦帝,子颜立刻追问:“师兄,我与陛下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记得的都断断续续,模糊得很。”
“能有什么事?”遥宁子笑道,“不过是陛下格外宠你,朝堂上有些人看不过去罢了。”
“可清欢他说…”子颜还想追问,却被遥宁子打断:“虽说四国皆知我们陛下不近女色,但你是玄武神守,身份尊贵,陛下便是再宠你,也不敢逾矩。他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怎会因私情影响大局?”
子颜被说得一怔,觉得师兄的话有几分道理,可心底那点模糊的悸动,还有唐清欢认真的眼神,却总让他无法完全释怀。
子颜给陛下写信还不到半个时辰,尚未换好衣装出门查看军情,耀锐便匆匆进帐禀报道:“陛下有急信!”
他展开信纸,见陛下在回信中如实提及流云国往事:“卿已知流云国太傅为朕老师。当年朕登基时,老师本想在泾阳多陪朕几年,无奈流云国传来讯息,言当年流云君已病入膏肓,老师这才不得不回乡。”
锦煦帝又写道:“齐氏早有离开阴阳境之意,然他既传授朕帝王之术,便无法从炙天神君处得到首肯。朕对老师困于那处,实感无奈。”
谈及腾文礼进攻缘由,信中解释:“腾文礼多年前与朕约定以战术一较高下,故朕早令西威军在此布下阵法。两年前他下战书时,朕刚遣言明硻赴平洲上任,故未应战。此次卿率玄武神宫众人回归朝堂,朕才回信应约。未料腾文礼如此急切,恐与范启国之祸亦有关联。”
子颜看到此处,方明白陛下此前未敢应战,是顾忌炙天神宫;而腾文礼突然进攻,是为闻一教之事。但他仍不解陛下为何隐瞒此事,直至看到:“朕与腾文礼约定比较兵法时,不许双方有神宫之人介入。然两名神君商议去除闻一教之患,故只能让卿亲自出战。朕知西威军役兵中信闻一教人众多,恐怕都是范启国奸细,因而正好借此灭之,卿在京中时,此事无法透露,由此卿无需多想。”
信末写道:“这边之战无需神宫,卿即刻带人跟随赵立魏去偷袭范启国。此处朕早布阵安排,万事皆宜。”
“师兄看看陛下的信吧。” 子颜将锦煦帝的信递给遥宁子,“陛下让我们跟赵将军去范启国,这边不用管了。”
“难道陛下有必胜的把握?”
“只是他觉得如今是偷袭范启国的好时机,胡定音一定想不到我们还有空出击。我离开平州时,听闻他们商议要北上偷袭,但没有神宫的人在,他们未必敢行动。”
“那子颜,该如何是好?没有神宫的人在这里,秋将军他们怎么办?”
子颜苦笑:“师兄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听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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