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客

作者:海妖Gray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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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朱门怪谈


      “黎姑娘,请留步。”玉衡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黎清浅脚步一顿,心中微凛,慕容芷几乎是同时停下,清冷的目光落在玉衡子身上。

      玉衡子似乎并未在意慕容芷的戒备,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黎清浅身上,尤其是她背后那不起眼的剑匣上停留了一瞬。

      “黎姑娘,”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温和。

      “老道冒昧,可否请姑娘移步,至前方‘静思阁’一叙?”他伸手指向不远处山崖边一座若隐若现的精致小阁楼,“仅姑娘一人即可。有些……关于故人的往事,或许应与姑娘分说。”

      “故人?”黎清浅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慕容芷。

      慕容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黎清浅沉吟片刻,对玉衡子点了点头:“长老相邀,晚辈不敢推辞。”随即,她转向慕容芷,轻声道:“慕容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

      慕容芷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向后退开几步,目光却依旧锁定着玉衡子和静思阁的方向。

      黎清浅随着玉衡子,走向那座名为“静思阁”的建筑,阁楼不大,依崖而建,推开古朴的木门,内部陈设简单,一桌,两椅,一壶清茶正冒着袅袅白气,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玉衡子示意黎清浅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清茶。茶香清洌,带着山间特有的灵气。

      “黎姑娘,”玉衡子没有绕圈子,目光再次落到黎清浅身后的剑匣上,语气带着一种悠远的怀念,“若老道眼力不差,姑娘身后所负之剑,可是名为‘不系舟’?”

      黎清浅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长老慧眼,正是‘不系舟’。”她解下剑匣,并未取出短剑,只是将其平放在桌上。

      玉衡子看着那古朴的剑匣,眼神愈发深邃,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果然是‘惊鸿剑’苏婉舟的佩剑。”

      “长老……认识家母?”黎清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想起此前,明镜阁的林静渊先生也曾提及母亲并非寻常闺阁女子,曾是名动江湖的侠女,与身为侠商、乐善好施的父亲黎砚结合,被誉为一段佳话。

      父亲经商有道,仗义疏财,母亲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两人确实曾是民间传颂的神仙眷侣。母亲也曾是玉霄剑宗的客卿,与宗门关系匪浅。

      玉衡子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何止认识,婉舟师妹……当年也算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着长大的;她天赋极高,性子又爽利明快,与你父亲黎砚相识于微末,两情相悦,本是天作之合……只可惜……”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痛惜之色:“可惜,你母亲遭奸人暗算,中了一种极为古怪阴损的奇毒。此毒不仅侵蚀她自身功力根基,更……更会通过母体,影响到后代。”

      黎清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玉衡子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时为了保住你们母女性命,宗门与你父亲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勉强压制毒性;你母亲……她为了你,甘愿散尽大半功力,强行将大部分毒素逼至自身经脉角落,以自身为容器将其封印,才让你得以平安降生。但终究……还是有极少一部分毒素的根源,随着先天之气,融入了你的经脉本源之中。”

      他指向黎清浅:“你天生那几处关键经脉节点的缠结阻塞,异于常人,并非天生残缺,根源……很可能便是那残留的毒素所致。它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你经脉最深处,平日里或许不显,但一旦你试图修炼高深内功,内息冲击之下,便会引动这潜伏的毒源,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毒发攻心,神仙难救。”

      黎清浅只觉得浑身发冷,指尖微微颤抖。

      玉衡子看着她强忍泪光、紧咬下唇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孩子,你莫要绝望。天道无情,却总留一线生机。婉舟师妹,她并非没有师承。”

      黎清浅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你母亲的师父,是一位真正的世外奇人,性情……颇为独特,行事不拘一格,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奇门遁甲、武功医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解开你经脉之厄,化解那残留的毒素,非她莫属。”玉衡子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崇敬的意味。

      “她是谁?现在何处?”黎清浅急切地问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玉衡子摇了摇头:“她老人家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以真名示人,江湖上知其存在者寥寥无几;婉舟是她唯一的入室弟子,也是她最挂念的人。”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不过……据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消息,近几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在长安城的某个角落,似乎会出现一个符合她老人家特征的女子……或许,她是在怀念婉舟那丫头吧。毕竟,长安是她们相伴最久的地方。”

      长安!

      “多谢长老告知!”黎清浅站起身,对着玉衡子深深一拜。

      玉衡子坦然受了她一礼,抚须道:“孩子,你与你母亲一样,心性坚韧,聪慧过人。武道一途或许暂时受阻,但你的路,绝不止于此;去找她吧,或许,这也是你母亲冥冥中的指引。记住,若真能找到她老人家,提及你母亲‘苏婉舟’之名,或许能有一线机缘。”

      黎清浅郑重点头:“晚辈明白。”

      黎清浅离开了静思阁;门外,慕容芷依旧静立等候,见她出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但并未多问。

      “我们走吧。”黎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慕容芷说道。

      两人再次启程,踏着月色,走向山下;只是这一次,黎清浅的步伐更加坚定,目标也更加明确——长安。

      身后,玉衡子站在静思阁前,望着她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自语:“婉舟,小砚……你们的女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剩下的路,就看她的造化了……希望那位,真的会在长安出现吧。”

      ……

      数日的车马劳顿并未在黎清浅与慕容芷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当那巍峨如灰色巨龙盘踞的长安城墙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即便是黎清浅素来沉静的心湖,也难免泛起一丝波澜。

      城墙高耸,箭楼威严,守城的兵士身着混合了胡汉风格的戎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入城的人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以及各种货物混杂的气息,喧嚣鼎沸,与华山清幽恍若两个世界。

      慕容芷在马车接近城门时便已彻底进入警戒状态,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着周围环境。

      “入城后,需立即更换落脚点。初始客栈不宜超过十二个时辰。”她声音低沉清晰,“建议选择西市周边坊间,人员流动复杂,易于隐匿,情报来源也相对多样。”

      黎清浅颔首,明白这是规避白羽卫可能眼线的必要措施。她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熙攘景象,目光沉静。这就是父母曾经生活、相识相恋的地方,也是母亲那位神秘师父可能出没之地,更是永宁坊、白羽卫势力交织的漩涡中心。

      顺利缴纳了五铢钱作为入城税,马车辘辘驶入巨大的城门洞,短暂的昏暗后,眼前豁然开朗——笔直如矢、宽度惊人的朱雀大街仿佛没有尽头,直通远方的皇城。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售卖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货物。

      身着窄袖胡服或宽博汉装的行人摩肩接踵,其中不乏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以及神色匆匆、明显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

      空气中除了市井的烟火气,似乎还隐隐飘荡着从某些宏大佛寺传来的檀香,为这乱世帝都平添了几分虚幻的宁静。

      按照慕容芷的计划,她们并未在紧邻城门的热闹区域停留,而是穿街过巷,在西市附近一个名为“延康坊”的中等坊市内,寻了一间看似普通、后院却有侧门通往另一条小巷的“悦来客栈”住下。

      客栈掌柜是个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对两位年轻女子的到来并未表现出过多好奇,收了房钱,递过钥匙,便又低头拨弄他的算盘。

      房间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黎清浅将装有“不系舟”的剑匣小心放在床头,推开临街的窗户,嘈杂的市声伴着傍晚微凉的风涌入。

      “当务之急,是寻找线索。”黎清浅转身,看向正在检查房间是否有不妥之处的慕容芷,“玉衡长老所言,需从母亲旧日踪迹入手。此外,明镜阁或许能有更多关于那位奇人的消息。”她提及明镜阁时,语气微顿,想起了被带走的陈芸儿,不知她如今在阁中境况如何。

      慕容芷检查完毕,走到桌边,取出一张她自己绘制的、细节惊人的长安坊市草图铺开:“目标明确,一,调查苏婉舟在长安的活动轨迹,重点是其曾居住、常往或是有特殊意义的地点。二,通过非敏感渠道,搜集近期长安城内与‘奇人’、异事、疑难杂症相关的传闻。三,谨慎接触明镜阁外围情报点,获取永宁坊及白羽卫动向更新。”

      她指尖在图上几个点划过,“我们可以分头行动,效率更高。我去西市及周边探查异闻,那里三教九流汇聚。你去怀远坊一带,那里多有旧日清贵寓所,或许留存更多关于你母亲的过往。”

      黎清浅点头同意慕容芷的安排;慕容芷的效率和情报收集能力毋庸置疑,而探寻母亲过往,确实需要更细致的走访,自己出面更为合适。

      长安怀远坊的青石板路,黎清浅独自一人行走其间,坊内多是些年代久远的宅院,飞檐翘角沉默地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繁华与秘密。

      她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细致地掠过斑驳的墙壁、墙角蔓延的青苔,以及偶尔从院墙内探出的、形态奇特的古树枝桠。这里的气息沉静而古老,与西市的喧嚣截然不同,更符合她心中对父母往昔足迹的想象。

      根据零星的记忆和直觉引导,她在一株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驻足。树冠如盖,投下大片阴凉。据说,母亲苏婉舟年少意气时,曾在此与一位来自西域的刀客切磋,其“素手”空灵,与对方狂野的刀法形成鲜明对比,最终以巧破力,引得围观者喝彩。如今,树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当年的喝彩犹在耳畔回响。

      物是人非的怅惘如同淡淡的雾气,萦绕在黎清浅心头。她正沉浸在这份追忆中,试图从这些静默的景物里拼凑出父母更清晰的形象时,一阵不和谐的声浪打破了怀远坊的宁静。

      前方一座门庭显赫的府邸前,聚集了不少人。那府邸朱门高阔,门楣上悬挂着“宜阳郡公府”的鎏金匾额,气派非凡。

      然而此刻,府门前却弥漫着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氛。隐约的哭泣声从门内传来,夹杂着门外人群压低的、带着惊惧的议论。

      “宜阳……”黎清浅心中微动。她熟知舆图,宜阳郡地处洛阳与长安之间的要冲,战略地位重要。这位宜阳郡公,或许曾是父母那个时代的人物,甚至可能知晓一些旧事。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人群边缘,如同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清澈的目光却已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只听人们交头接耳:
      “唉,才十二岁的娃娃,真是遭了大罪了……”

      “宫里的太医令都摇头,说是脉象诡谲,非药石能医……”

      “何止是病!我侄子在府里当差,说郡主每晚子时必醒,对着空墙喃喃自语,说的……根本不是人话!那声音,嘶哑扭曲,像个老妪!”

      “还有呢!郡主房里的铜镜,无缘无故就裂了,摆件自己会移动位置……更邪门的是,郡主身上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像……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嘘!快别说了!郡公爷下了严令,不许外传!听说还请过高僧道士做法事,结果……法坛当场就塌了,香烛尽灭!”

      中邪?诡异符文?物品自移?法事反噬?黎清浅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注意到,郡公府门前除了面带忧色、努力维持秩序的仆役,还有几个形迹可疑之人。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摇着铃铛的邋遢道士,正唾沫横飞地向门房吹嘘自己的驱邪秘法;另一个裹在黑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番僧,则沉默地递上一块刻满奇异符号的木牌。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股混合着香烛、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败的气息。

      就在这时,郡公府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身着深色绸衫、面容憔悴却眼神锐利的老者迈步而出,他便是府上的老管家。

      他扫视门前乱象,眉头紧锁,沉声喝道:“诸位!郡主需要静养,尔等在此喧哗,成何体统!郡公爷有令,非有真才实学、能解此厄者,一概不见!若有无端生事、妖言惑众者,休怪府上无情!”

      他的声音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那几个江湖术士也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老管家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准备转身回府,目光却无意间掠过了人群外围——那里站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浅青色半臂,衣着并不华贵,却自有一股清冷气度。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澄澈明净,如同山间清泉,却又深不见底,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洞察力,正平静地观察着府门前的一切。

      老管家的脚步顿住了。他阅人无数,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非同一般。她那份异常的镇定,与周围或好奇、或贪婪、或恐惧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犹豫只在瞬间,老管家推开身前几人,径直走向黎清浅。

      “这位姑娘,”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试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老夫观姑娘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看客。不知……姑娘驻足于此,可是对府中之事有所耳闻,或……另有见解?”他心中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这看似年轻的女子,背后真有高人,或是身怀异术。

      黎清浅心中想,宜阳郡公府,牵扯皇亲贵胄,水必然极深。

      她微微敛衽,还了一礼,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老管家耳中:“老人家有礼。小女子途经此地,偶闻府上似有困扰。虽不通岐黄,亦非释道之人,但于世间奇诡之事,略知一二,惯于观察微末,推演因果。”她措辞极为谨慎,既未承诺什么,却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

      老管家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处?或是依仗何法?”他需要更多的凭据,才能将这来历不明的少女引入府中。

      黎清浅抬起眼,目光坦然与他对视,平静地吐出了四个字:“素手青颜。”

      老管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女子。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可是那位破解镜驿悬案、识破黄河鬼船、在陕州黑水洞逼退怨灵的素手青颜?”

      黎清浅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江湖传言实在离谱,她明明只是靠观察破案,怎么传到后面变成能驱邪捉鬼了?

      (黎清浅内心:骆临风和陈芸儿这两个大嘴巴...)

      她强压下尴尬,故作平静:“老人家谬赞,都是江湖朋友夸大其词。”

      “姑娘过谦了!”老管家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立刻侧身让路,恭敬地做出邀请姿势:“快请进!郡公爷若知道是您来了,定能心安!”

      黎清浅维持着淡然的表情踏入府中,心里却暗暗叫苦:只希望郡主的“怪病”,别真需要她驱邪捉鬼才好,便随着老管家宜阳郡公府大门。

      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猜测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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