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

　　万骸骨海深处，空间愈发紊乱，骸骨的色泽也从灰白逐渐染上诡异的暗红与焦黑，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灼烧浸染过。空气中弥漫的怨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粘稠的泥沼，不断侵蚀着沈清弦的护体仙元。那些游荡的怨灵也变得更加凝实、狂暴，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拥有简单灵智、懂得协同攻击的强大怨煞集合体。

　　沈清弦追踪着血莺遁走时留下的那丝微弱空间涟漪，小心规避着几处连孟婆都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区域，前行得异常艰难。她能感觉到，金乌指骨那独特的至阳波动在前方若隐若现，但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或掩盖着，时断时续。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翼骨交错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盆地的中央，并非由骸骨堆砌，而是一座残破不堪、通体由某种暗红色巨石垒成的古老祭坛。祭坛呈圆形，边缘矗立着几根断裂的、雕刻着难以辨识的火焰纹路的石柱，中央则是一个凹陷的池子，池底残留着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仿佛曾经盛满了某种液体。

　　而血莺，此刻正跪在那祭坛中央的池子旁。她背对着沈清弦，双手紧紧捧着那截约莫半尺长短、通体暗金、表面流淌着微弱光华的指骨——正是金乌指骨！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狂热，周身弥漫着一股献祭般的决绝气息。那截金乌指骨在她手中微微震颤，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至阳波动，与祭坛本身残留的某种古老气息隐隐共鸣。

　　更让沈清弦心惊的是，祭坛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新鲜的尸体！看其服饰，赫然有“烬”组织的黑衣人，也有几名衣着古怪、气息阴冷的修士，想必是那“暗影楼”的杀手！他们似乎都是为了金乌指骨而来，却在此地被血莺利用祭坛的力量反杀！

　　这祭坛有古怪！沈清弦瞬间警惕，没有贸然靠近。

　　似乎是感应到沈清弦的到来，血莺的吟诵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面具，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异样的潮红，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你来了……”血莺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正好……见证这神圣的一刻！这‘神陨祭坛’，乃是上古金乌坠落、精血浸染之地，唯有在此，以仇敌之血为引，方能最大程度激发圣骨之力，打开生死之门，唤回逝者之魂！”

　　她猛地将金乌指骨高举过头，厉声喝道：“以血为祭，以魂为引，圣骨煌煌，贯通阴阳——归来吧！”

　　随着她的吟唱，那截金乌指骨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色光华！一股浩瀚、灼热、仿佛能焚尽万物的至阳之力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指骨中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狠狠撞击在祭坛上空那铅灰色的、仿佛凝固了的天空上！

　　“轰隆隆——！”

　　整个万骸骨海都为之震动！祭坛周围的暗红色巨石仿佛活了过来，上面的火焰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古老而苍凉的气息。盆地内积郁了万古的怨煞之气在这至阳之力的冲击下，如同沸水般翻滚蒸腾，发出无数怨灵凄厉绝望的哀嚎！

　　天空，被那金色光柱撞击之处，竟然开始缓缓扭曲，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之中，隐隐传来流水之声，仿佛连接着某条神秘的河流！

　　“黄泉虚影……”沈清弦瞳孔微缩，认出那漩涡之后，竟是幽冥地府黄泉河的投影！这血莺，竟真的凭借金乌指骨和这诡异祭坛，强行撼动了生死界限！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金色的光柱似乎引动了祭坛深处某种更加恐怖的存在！祭坛中央那干涸的池底，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无尽怨恨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气流，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猛地喷涌而出，瞬间缠绕上了那金色光柱！

　　这暗红气流，竟是上古金乌陨落时，不甘与怨恨所化的——“金乌怨火”！

　　至阳的生之力，与至邪的怨之火，本是同源，此刻却激烈冲突，相互吞噬！金色光柱变得明灭不定，那刚刚显现的黄泉虚影也开始剧烈晃动，变得模糊不清！

　　“不——！”血莺发出绝望的尖叫，她试图控制金乌指骨，压制那金乌怨火，但她本就重伤，如何能抗衡这积累了万古的恐怖怨念？

　　“噗！”她再次喷出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高举指骨的手臂剧烈颤抖，眼看就要被那反噬之力吞噬！

　　沈清弦见状，不再犹豫。她虽不认同血莺复活亡者的执念，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金乌指骨被这怨火污染或毁掉，这是救凛月的关键筹码！

　　她身形如电，瞬间冲入祭坛范围，太初剑气化作一道凝练的青虹，并非斩向血莺，而是直刺那缠绕着金色光柱的暗红怨火！

　　“嗤！”

　　至纯的昆仑剑气与至邪的金乌怨火碰撞，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剑气竟难以彻底斩灭那怨火，反而被其附骨之疽般的怨恨气息不断消磨！

　　“没用的……这是金乌陨落时的诅咒……除非以至高佛法或同等圣物净化，否则……”血莺气息奄奄，看着挣扎的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沈清弦咬牙，正欲催动更多仙元，忽然心念一动。她想起了云梦辞那空灵净化、能抚平躁动的筝音，以及其中蕴含的某种奇特道韵。

　　她不再试图以力破法，而是将心神沉入昆仑心法最深处，引动那一丝代表“秩序”与“中和”的法则意境，融入太初剑气之中。剑光不再凌厉逼人，反而变得柔和而浩大，如同温润的月光，洒落在狂暴的怨火与金光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狂暴冲突的两种力量，在这中正平和的剑意影响下，竟隐隐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冲突减缓了些许！

　　趁此机会，沈清弦剑指一变，一道柔和的牵引之力发出，卷向血莺手中那光芒黯淡了不少的金乌指骨！

　　血莺看着沈清弦的动作，又看了看那依旧不稳的黄泉虚影，眼中最后一丝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她松开了手。

　　金乌指骨落入沈清弦手中，依旧温热，却不再狂暴。

　　而失去了指骨力量的支撑，那金色光柱轰然溃散，天空中的黄泉虚影也随之消失。祭坛上的光芒黯淡下去，那喷涌的金乌怨火也如同潮水般退回地底缝隙，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

　　血莺瘫倒在地，望着恢复死寂的天空，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喃喃道：“终究……还是不行吗……”

　　沈清弦握着金乌指骨，看着气息奄奄、心死神伤的血莺，沉默片刻，取出一枚保命灵丹弹入其口中：“执着已逝，徒伤自身。好好活下去，或许……才是他对你最后的期望。”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化作流光，迅速离开了这片不祥的祭坛。金乌指骨已得，她必须尽快赶回幽冥鬼市！

　　---

　　幽冥教，玄冰宫殿深处，一间更加隐秘的密室。

　　凛月盘膝坐于一个更加复杂的阵法中央，周身缭绕的玄阴煞气几乎凝成了黑色的冰晶。幽萝站于阵法之外，神色肃穆，手中托着一个寒气四溢的玉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如玄冰、内部却仿佛有深蓝色星璇缓缓流转的晶体——九幽冰魄！

　　“忍住，过程会有些痛苦。”幽萝墨瞳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指尖引动阵法，那枚九幽冰魄缓缓悬浮而起，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

　　她双手结印，引导着那寒意，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缓缓点向凛月的眉心！

　　“呃——！”

　　在九幽冰魄触及眉心的刹那，凛月浑身剧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极致阴寒，瞬间贯穿她的四肢百骸，深入魔魂深处！

　　这寒意并非破坏，而是以一种霸道无比的方式，强行将她体内那相互冲突、躁动不安的蚀魂幽瘴与太阳精气“冻结”！如同时间停滞，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冲突，在这一刻，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冻结”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她的魔元、她的神魂，仿佛都被瞬间冰封，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沉浮，唯有那刻骨铭心的寒冷清晰无比。

　　幽萝全神贯注，操控着九幽冰魄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在凛月心脉与神魂核心处，构筑起一个稳定的、由极致阴寒之力形成的“封印”，将那失控的毒素与阳气牢牢锁死。

　　时间一点点流逝。

　　密室内的温度低得可怕，连空气都仿佛要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幽萝终于收回了手，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巨大。而阵法中央的凛月，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玄冰，气息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

　　但仔细感应，便能发现，她体内那原本如同沸水般冲突的能量，已然平息。蚀魂幽瘴与太阳精气的光芒都被一层深蓝色的冰晶牢牢封印，不再对她造成伤害。

　　九幽冰魄，成功稳住了她的伤势！

　　幽萝看着被玄冰覆盖的凛月，墨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计取代。

　　“第一步，完成了。”她低声自语，“接下来，便是以《玄冥归一秘法》，助你炼化这冰魄之力，重塑魔躯……届时，你将成为我幽冥教最锋利的刀，也是……对付那些老家伙最好的棋子。”

　　她挥手撤去阵法，密室重归寂静。

　　而被封于玄冰之中的凛月，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对外界的一切，已无知无觉。唯有在灵魂的最深处，一丝微弱的不甘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牵挂，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摇曳着，未曾彻底熄灭。

　　沈清弦带着金乌指骨，正全速赶回。
　　而凛月，已在幽冥教的秘法下，踏上了一条身不由己的“新生”之路。

　　重逢之时，是喜是悲？是携手还是对立？命运的答案，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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