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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册
江浔接完人回家已经半夜,本来以为睡不着,结果太累洗了个澡闷着头就睡了,只是睡眠质量不好,像打了一晚上的架。第二天上午又被韦双双叫起来,明明韦双双昨天站了一天,却像感觉不到累一般,今天精神头特别好,说是一大早洗了照片,非要喊他一起帮忙整理。
江浔平时就难得回来,妹妹一说,哪有不听话的道理。
也就跟着她一起,整理着。
她们昨天拍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各个场景都有。
旁边放着一摞,韦双双说:“这是给我朋友的,晚点我给她送过去。她喜欢电子版的,但我喜欢放相册里。”
相册是后来韦双双新买的,曾经的那一本已经贴满了。
江浔陪着一起整理,韦双双只挑了她喜欢的照片以及一些拍的好的合照,她在一旁整理,而他听着她的话贴在相册上。
这几年相册也都变得花里胡哨的,能贴图案能写字能画画,还能做成书……这些小玩意儿还都挺贵,而且还很花时间花精力。
经过两个小时,终于大功告成。
韦双双收拾完桌面的垃圾,把其他的相册也拿了出来。
“哥,我是不是变化还挺大的?”韦双双问道。
江浔坐在他对面,点了点头,“女大十八变嘛,越变越漂亮。但在哥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要我抱的小孩。”
“你以前的照片,我都留着呢。”
韦双双翻出最早的那一本,一页一页地翻看,“阿婆都离开好久了。”
江浔没说话,是啊,等到明年六月,就整个十年了。
顿了顿说道:“你还记得阿婆吗?”
韦双双点点头,“阿婆喜欢给我买吃的,每次回来都给我带萝卜饼。”
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后,那些影像也慢慢模糊到消失不见了,韦双双只记得有这些事。
“哥,这个是谁啊?和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个帅哥歌手长得好像啊。”韦双双突然激动道。
江浔自然知道照片上是什么,还是拿过来看。
照片上的是十七岁的易栾和小时候的韦双双,一起拍了很多,那会儿的韦双双眼睛还没好,易栾和她待一起时很放松。都是在这个家里的生活照。
还有江浔的一些照片,这都是易栾拍的。
江浔再翻页,是他们的合照,以及他上高中时的证件照,旁边放了一张易栾的证件照,看头发就是当时洗照片时顺道拍的,想正经一点却憋不住笑。
再翻页,就是几张笑着的易栾,单人照片还有他的校服照。易栾自己在学校的照片。
江浔发现相册的秘密是在易栾离开几个月之后,怕触景生情,他一直没有去收拾易栾住过的房间,易栾也保持得干净。终于是等到一个周末,他从学校回来,想起来开始整理。
江浔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没住过人一般,偏偏他脑海里总能想起易栾在这里做过什么。
江浔就是在整理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的,本应该只放着被褥的衣柜,此刻多了个相机包。
是易栾留下的。
江浔小心把相机放到一边,生怕给摔了,心想要赶紧还回去。才突然意识到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此刻已经是冬天了,而易栾也要十八岁了。
再接着就是他摊开被褥,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卡和一封信。
这是易栾离开的时候特意留下的。
信上说的都和韦双双有关,相机留给他,让他多给韦双双拍照,相机里面还有一些底片,他没洗出来,如果他喜欢可以留下来,不喜欢就删掉。卡里钱不多,但他也想为韦双双的眼睛出点力,希望他能看见。因为他很喜欢韦双双,所以这都是他自己想做的。让他不要客气,收下就是。
江浔又匆忙慌乱地打开相机,他看到了许多他没见过的易栾,头发没现在这么长,大多穿着校服,和同学一起,还有挺多是别人的偷拍。笑着的,张扬的,认真学习的,各种满是青春的洋溢,和他见到的那个又不太一样。
一张一张地滑动,终于到最后一张,那是一张穿着校服的背影,和其他人一起在走廊,应该是被人叫了一声回了头。
他很爱笑,真的。可偏偏后来他的离开,却不是笑着的。
江浔很不爱哭,他的成长经历告诉他,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他后来能想起的哭泣,就只有韦静回来那天他得知阿宝姐是真的离开,以及高考最后一天韦阿婆的离开,他无法去接受死别这种人力无法改变的事。
和易栾说分开的时候他没哭,因为他深知易栾本身就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和易栾在机场分开的时候他也没哭,他知道他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了。哪怕他没忍住还是陪他去了临市,想陪他再走一段路,可分开总有时。直到他独自回去的路上,才悄悄落了滴泪,可难过也是真的。
短暂的相交之后是永久的离别,如果不是坐错车,易栾永远不回来到这里,而他也无法离开。
他对抗悲伤的方式就是沉默,还有密集的做事。易栾离开后没多久,他也正式开学上课了。大三的专业课偏多,他每天都沉浸其中。周末假期的时候就忙碌兼职,这样他就没有时间去想念那一场梦。
江浔想,他曾做过一场太过美丽的梦,美丽到完全不想醒来。
时隔多日,那所有的悲伤累计起来,一瞬间地迸发,眼泪止不住一般,落了下来。他居然也有如此难过的一天,后知后觉但后劲极大。
江浔把相机里的照片都导入了电脑里做了备份。他只把那张走廊易栾转头看镜头的背影照洗了出来,准备夹在相册里。
却发现相册不知什么时候被动了,里面的相片也多了很多。
这里在此之前只有韦阿婆还有韦双双,以及还有自己的一张证件照和毕业照,江浔翻开一看,果然多了很多照片。
应该是某个下午他和韦双双玩闹的下午。
只是他的那张证件照不是原来的那一张了,旁边还同样塞了一张憋着笑装正经的某人,放在一排。
他取下,看见背后还写了日期,是不久前易栾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他能想到易栾在做这些的时候的样子,以及期待他某天突然发现的表情,偏偏时隔太久,他也没法和他说了。
回忆就是一把钝掉的刀,虽不致死但依旧能把人捅得遍体鳞伤痛不欲生。
后来江浔离开家后就没怎么在翻过这本相册,而韦双双此刻翻开,他又涌现了那些记忆。
七年,身体的细胞都换了一遍。却又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在得知你更好的时候,我越发会坚信当时的选择是对的。
只是,韦双双已经不记得曾短暂出现在她身边陪她玩闹的易栾哥哥。此过经年,她也问出,他是谁?
他是谁呢?江浔想。
他曾是我的爱人,我们彼此相拥相爱,最终消散在人海。
而此刻他是陌生人,我掩在人群之中,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而居然也只有我知道他。
江浔想,身份真是个浪漫的确认方式。
他因为怕后悔,所以从来没有说出过那种你是我男朋友或者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种话,以至于说出口,只能说是我朋友。
无论是朋友男朋友还是其他身份,他都需要一个仪式感。而正因为他们没有过,他无从解释。他总算明白结婚为何要有一个结婚证了。
所以当韦双双问他是谁,他却回答不出口。
只是表情却出卖了一切。
韦双双又继续追问道:“哥,这真的不是昨天舞台上那个帅哥吗?太像了。”
江浔翻着相册,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直以来,他对韦双双有问必答。
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是。
“啊啊啊啊,居然真的是。那哥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怎么认识的?江浔每每想到他们的相遇,他总觉得这是命运对他的馈赠,在他辛苦二十年以后,短暂地给他喂了一颗糖,虽说这颗糖很快化在嘴中,最终消失不见,他却总能在嘴里感觉到它余留的甜。
“偶然认识的,拍了些照片。”
“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你们还在联系吗?”韦双双又问。
江浔的手一停滞,摇摇头:“萍水相逢而已,太多年了,早就没有联系了。”
当年分开的决绝,谁也没想到以后。
易栾在机场当着他的面,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最后的一根线彻底断掉。原本通话记录里还有手机号,他某一次用电话打过一次,是机械的女生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如果没有遇到易栾,他不会有走出去的勇气和信心。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何种身份,他都感谢易栾,说让他重获新生也不为过。
……
易栾这一觉又没睡好,昨晚他回来之后,被赵姐发现不在,一顿数落,结果一大早天刚亮又被电话吵醒。
“又怎么了?我的姐?不是说中午的飞机吗?”易栾挠了挠头发,从被窝里伸出手把手机放在耳边。
赵姐的怒吼隔着手机都能被轰炸到,“不是说不唱了吗?大晚上跑出去在路边唱歌?又被拍了,被路人发网上了。现在和你昨天音乐节现场两个热搜挂上面呢?”
易栾眯了半天,终于睁开了眼:“发网上就发网上呗,那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说评论?”
赵姐的怒吼总算降下:“目前都是好的,评论你现场唱功可以的,也有说你帅的,微博账号一夜之间也涨了不少粉。晚点你挑几张自拍发个微博。”
“还有,别觉得自己现在不红就乱跑,去干别的事,现在网络太发达了,指不定就出现什么不好的事,你得长长记性。”
易栾顿了顿,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最后答应了句,“好。”
说是那么说,听不听那得看情况。
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易栾也清醒了很多。
手指对着手机划拉了几下,看到了通话记录。
他昨晚离开堤坝后,又骑着共享到处晃悠,后来凭着记忆又到了曾经住过一阵子觉得是家的附近。
那一片没太大变化,要说变化,只能说随着时间更破旧了些,以及周围的店铺都关了门,道路也依旧破破的,时不时地有几辆车经过,路灯依旧不怎么亮。
他隐在暗处抽了一会儿烟,看到了一辆车停下,一个瘦高的女孩子先下了车,她站在那里等着停车。车停好后,一个穿着风衣的高个男子提着东西朝女孩走了过来。
易栾看着两人往前走着,想起了什么,接着他看到男人停顿了一下,女孩大概问他怎么了,两人停在原地。男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在黑夜里更响了。
铃声终于停歇,刚按了接通“喂”了一声,没人回应挂断了。两人停止的脚步又重新迈上。
暗处的人,又重新猛吸了一口烟,烟雾弥散在黑暗中,猩红明明灭灭,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拨号盘那里的通话记录为00:01。
终于,一支烟结束。转身,只余地上残留的一些烟灰,知道他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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