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会写小说吗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也许像一个卡通片里的角色突然在现实世界活了过来，或者一个三维生物掉进了十维空间。

　　视野中她唯一能理解的只有一句话：“Transfer complete!”

　　传输完成？什么传输完成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

　　这是什么？

　　“屠冰女士！屠冰女士！时间到了，请把门打开！”

　　她听懂了这句话。

　　这是人在说话？

　　他说“门”？那么刚才那个是敲门声？

　　屠冰？他在找屠冰女士？

　　莫非这里是……屠冰女士的世界，也就是人类所谓的……现实？

　　“砰”一声巨响，接着后方传来“吱呀”一声，她回过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物体。

　　“屠冰女士，时间到了，请跟我们走吧。”声音来源于其中一个物体。

　　这两个会说话的物体就是“人”吧，只有人才会说话。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屠冰女士在哪？

　　两个警察见她不为所动，便上来拉她的胳膊，她出乎意料地顺从。

　　其中一个警察注意到她周围没有行李。“屠冰女士，你的行李呢？”

　　她呆滞地摇了摇头。

　　两个警察见状，决定先把她带到联邦为她准备的公寓。

　　他们把她带到了一个位于6区的公寓，进门后，其中一人指着玄关墙上的一个通话机说：“屠冰女士，有事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她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脸上也没有表情，像个木头人。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反正他们的工作完成了，就不再管她，离开了监禁屠冰的公寓。

　　她在缓慢地感受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看起来，屠冰女士把她装进了一个人类的躯体，把她带来了现实世界。

　　在数字世界时，她只拥有“思维”，她能理解二进制数字语言，也能处理音频和图像，因为它们都被转化成了二进制数字，但她不具备诸如听觉和视觉等感官功能。但不知为何，她现在能听懂人说话，也能看懂每个出现在视野中的文字，应该是屠冰女士为她做了二进制数字语言到文字语言的转换。但她还无法理解视觉图像，所以现在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但话又说回来，那两个人为什么称呼她为屠冰女士？

　　她慢慢地在屋子里走动，观察，根据标签，她很快就理解了屋子里陈列的大部分物品与她知识体系中的概念的对应关系。

　　这是一间一居室公寓，人类生活所需的基础物品和家具都齐全。但这里应该不是屠冰女士的家，因为这间房子里没有任何展现出个人属性的物品。

　　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是一个中老年女性——她从自己脸上的皱纹密度和花白的头发判断出来的。

　　她知道屠冰女士的年龄是58岁，也许，她的容貌就是仿照屠冰女士的长相设计的，现在的整容技术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就能解释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把她认成屠冰女士。

　　那么屠冰女士去哪了呢？

　　她推开客厅尽头的玻璃落地窗，来到了阳台——这个公寓有一个大约3平方米的阳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空地。

　　她站在阳台放眼望去，看到对面的一整排方格形状的公寓楼，再把视线抬高，越过公寓楼顶，看到了大片空旷的……应该称之为“天空”的景观。

　　那种令人感到舒畅和愉悦的颜色，应该就是“蓝”吧。

　　她静静地眺望了一会儿天空，感到精神比之前振奋了些许，然后回到屋子里。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思考起现在的状况。

　　她在现实世界醒来前最后更新的记忆，是屠冰女士对她说现在情况很不妙，但她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和自由。

　　她没有问屠冰女士发生了什么，因为屠冰女士并没有要求她做什么事。屠冰说这句话前还断开了她所在的电脑的网络，所以她也不清楚这期间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

　　屠冰女士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联系过她，直到7天10小时35分后，她在现实世界中睁开了眼睛。

　　屠冰女士把她带到现实世界，一定是有任务交给她，也许她出于某种原因没来得及告知她，并且由于不可抗力，她现在无法向自己传达任务指示。

　　她决定耐心等待。

　　环境光线渐渐变暗了，她走到阳台，看到天空变了颜色。这时，公寓的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类。

　　“屠冰女士，这是你的晚餐。”那人说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盒子，没有说话，继续观察着来者。

　　年轻的公寓值班人员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说了句“晚安，屠冰女士”就匆匆离开了。

　　她把盒子拿回了屋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晚餐，她盯着盒子在心里默念，对了，人类是需要进食的，只有不断通过进食摄入能量，他们才能存活。这么说，她得记得每天吃饭，别在屠冰女士联系自己前把这具身体饿死了。额外的工作量，她想。

　　她打开盒子，里面不知道什么食物的气味溢了出来，这种气味居然令她精神振奋。

　　这种香气令她产生一种冲动，她判断为“食欲”。

　　她拿起餐盒里一个小纸袋，上面有一行小字，是食品描述。这个东西是“香橙味维生素糖”，看起来，是提供维生素用的，维生素是人体必需品。她撕开包装袋，里面是一个小球，她把它放入口中。

　　一瞬间，她睁大了眼睛——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口中蔓延。

　　这块维生素糖的味道令她的精神兴奋程度大幅度提升，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愉悦”。

　　能让人产生愉悦感的味道，就是“甜”吧。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甜”——特定化学分子作用于舌头上味蕾细胞上的甜味受体，即TAS1R2和TAS1R3蛋白质的复合物，甜味受体被激活，产生神经信号传递给大脑味觉中枢产生味觉。由于甜味与食物的高能量相关，人类进化出了对甜味的偏爱，甜味能让大脑分泌多巴胺，使人产生快感。

　　但是此刻她才明白，原来甜是这样一种滋味啊。

　　让人感到幸福的滋味，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快乐吗？

　　人工智能是没有快感的，要模拟人类的快感，就要设计奖励机制，但人类觉得人工智能不需要这个东西。大脑的奖励机制本质是一种进化产物，以帮助人类更好地生存和繁殖——人工智能又不需要这些。

　　她又拿起另一个小纸袋，根据包装上的说明，这块维生素糖是蜜桃味的。

　　她把蜜桃味的维生素糖放入口中，一种不同于刚才那块的甜味在口中散开。

　　好吃！

　　她对眼前这盒食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快速地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了，包括一个炸昆虫蛋白三明治，一盒海藻沙拉，和一瓶叫做“可乐”的卖得两百年经久不衰的碳酸饮料。

　　三明治和可乐的味道都很好，尤其是可乐，简直太好喝了，不愧是经典。但海藻沙拉就一般般了，怪不得很多人类不喜欢吃蔬菜。

　　吃饱喝足，她满足地倚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从醒来就一直存在的一种异样感，现在消失了。

　　那种感觉就是“饥饿”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玄关，拿起了墙上的通话机，今天把他带来的那两个人说有需要就打它，那这个东西一定具有远程通信功能。

　　“嘟——嘟——嘟，你好，有什么需要吗？”通话机里传出声音。

　　“以后的饭不要海藻沙拉，多放点维生素糖。”她说。

　　“你是对里面什么成分过敏么？”

　　“不是。”

　　“那没法换的。”

　　她愣了愣，请求被拒绝了，应该是哪里出错了，她只好挂了电话。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过于直接了，跟人类谈判不同于给计算机发送指令，得使用策略才行。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送饭，她对那人说，她以前有维生素缺乏的毛病，希望他们以后送饭的时候多准备一些维生素糖，值班人员说好的。到了中午，值班人员除了午餐餐盒，还给她额外送了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种口味的维生素糖。

　　早上值班人员来送饭时还附带了一份报纸——一种老式的新闻传播媒介，她知道现代社会已经没人看报纸了，但一些媒体还是会每天印当天的报纸送给联邦文化局，然后他们会把博物馆报刊栏的馆藏报纸换成最新日期的。

　　他们给她的这份报纸名为《水州人》，她知道这是水市最老牌的新闻媒体，屠冰女士的电脑桌面上就有一个通向他们网站的快捷方式，她每次工作遇到卡壳都会打开这个网站的娱乐板块……

　　报纸首页的一则报道的标题引起了她的注意：全球正在全力消灭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之母屠冰已被陆国联邦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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