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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立母死
詹凤的图,追求的是杀伐,是破甲穿风的极致,而手中这张,却是解脱束缚,予人便利。
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苏桥雪脸上,她就站在那里,微扬的唇角,上挑眉眼,像个被表扬被肯定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一张图纸带给他多大的震撼,却像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般,只想炫耀。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等待挖掘的秘密,一身的迷雾,一手绝技,还有一颗他看不透的心。
陈妄缓缓将图纸折好,收入怀中,再次抬眸,眼底已经是一片幽潭,却掩不住那一丝跳动的期待。
“桥桥,”他低唤一声,声音低沉而清晰。
苏桥雪脸色不自觉地漫上红晕,她竟然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魅惑。
“你——是谁?”陈妄的声音陡然转冷。
苏桥雪垂眸不语,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窗外的风肆意地敲打着窗棂,落在两人的心上,牵动彼此的呼吸,在一呼一吸间仿佛多了一丝默契。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桥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我是谁?取决于王爷你想看到的是谁?我只能说,我与秦家,谢家绝非一路,我无意与你为敌,甚至——愿意成为你最锋利的刃,我说的,在此一日,永不背弃,是我的诚意,也是承诺,我虽是女子,却也知一诺千金。”
她语气微顿,“这个答案,靖宁王可还满意?”
陈妄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似乎获得了比那个答案更重要的东西,此刻,他愿意相信她。
“好,”他缓缓直起身子,迈着略显迟滞的腿走回床榻。
苏桥雪的目光悄悄扫过床榻内侧,指尖微微一动,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那——能不能打个商量?”
陈妄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她,暖黄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流转,静待她的下文。
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旁边的软榻,声音更轻了,“我能不能——”,她知道对外要保持他们恩爱的形象,也不知道这王府是不是还有其他眼线,自然不能到别的房间睡,但关起门来,她当然不指望堂堂王爷会一直屈就软榻,以她的身量,睡软榻应该不是问题。
“不能。”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苏桥雪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渐渐黯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那——你在上床之前,能不能把衣衫换了?”这是她的底线。
陈妄依旧沉默,却缓缓起身,
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桥雪在他的背后做了个鬼脸,小小地挥了下拳头,唇边漾开一抹得逞的浅笑。
却在陈妄回头的瞬间,迅速敛去脸上的笑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她立即转向门外,扬声喊道,“青莲,给王爷更衣——”
青莲应声而入,垂首行礼,取过常服正要上前,却被陈妄抬手制止。
“以后你留在清风院,一切听侧妃调遣。”
“是,王爷。”青莲屈膝应下,姿态恭谨。
这句话,算是正式把青莲拔到她的身边,却不再是行监视之责。
苏桥雪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中醒来的,不是冬日里电热毯或者暖气带来的灼热,她甚至把双脚又朝着温暖的方向塞了塞,脸上还露出一丝贪恋的笑容。
然后,随着意识逐渐回笼,她好似察觉到不对劲。
太暖和了,手下的触感坚实而有弹性,臂间萦绕的不是锦被的熏香,而是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香般的气息。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玄色丝绸里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苏桥雪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的抬起下巴,看着那片被口水浸湿的衣衫,视线向上移动,对上陈妄深邃难辨的目光,他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正垂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玩味。
直到此刻,苏桥雪才彻底清醒,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她整个人几乎像八爪鱼般的“挂”在陈妄身上,一只手臂毫不客气地横亘在他的胸膛,手掌甚至贴在他的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平稳有力的心跳,双脚更是霸道的夹在他的双腿之间,延续着她一贯的习惯,她喜欢把脚压在一些东西下面,以往是抱枕,如今却是——
而她自己的里衣,也因为这一夜的“跋山涉水”,领口松散,露出小半边莹润的肩头。
“————”
苏桥雪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如此尴尬、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的时刻。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从陈妄身上弹开,动作仓促且慌乱,差点直接从床沿翻下去。
一只温热的大手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回带了一下,避免坠地的惨剧。
“小心”
陈妄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响在她的耳畔,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苏桥雪浑身一僵,动弹不得,她能感受掌心下那一片濡湿,更是窘到不行,那里是被她口水浸湿的。
“我——你——”,她语无伦次,脸颊红得滴出血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对,对不起,冒犯了。”
何止是不好?陈妄已经记不清夜里被她踢醒多少次,直至四更天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停下她那番手脚并用,拳打膝顶的折腾。
陈妄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那股玩味终于化开,变成了极浅的笑意。
他不动声色收回揽着她腰间的手,仿佛那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无妨。”他坐起身,语气淡淡的,“本王不介意。”
苏桥雪,“……”
不介意什么?不介意她睡姿极差?还是不介意她把他当抱枕?
她简直欲哭无泪,第一次觉得“无妨”这两个字如此令人窒息,她低着头,懊恼的揉乱自己的头发,抓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真真切切地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
陈妄望着被子中那一团蠕动,终于任由自己眼底的笑意蔓延,直至嘴角。
似乎对以后未来的清晨,有了期待。
此后一日,苏桥雪躲进了溪儿的院子里。
任凭青莲如何软语劝说,她只寻着各种由头推脱,横竖不肯踏出院门一步。一想到清晨醒来时,自己那几乎将靖宁王当成抱枕缠绕的骇人睡姿,她便觉耳根发烫,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苏桥雪纵横多年,即便是早上从男人堆里醒来,也未曾有过这般窘迫无措的时刻。
相较之下,溪儿这里便是唯一的净土。
只是那个叫贾严的人,苏桥雪总觉得心神不安。
她听陈妄说过此人,原是葛贵人宫里的旧人,葛贵人便是如今圣上的生母。
大宁自开国以来,为防外戚做大,太祖皇帝立了“子立母死”的规矩,纵然秦家当年用兵权换了世代为后的殊荣,可除太祖皇帝,竟再无一任皇后能诞下皇嗣。
历代太子皆是成年后册立,继位时羽翼已丰,即便太后出身秦家,也难以全然掌控。
唯独眼下这位幼帝是个例外,先帝体弱子稀,晚年方得一子,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而先帝沉疴难起,朝政渐由当时的亲皇后把持,贵人被赐死,太子便顺理成章的养在皇后宫中。
先帝驾崩,三岁幼主登基,这天下,便成了秦家的天下了。
也因此,执掌兵权强势回京的靖宁王,必然是秦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葛贵人死后,满宫的仆从尽数冲入永巷,而这个贾严更是因为在葛贵人身边伺候,被人构陷,入了晦奴坊,永巷和晦奴坊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宫最阴暗的角落,吞噬人命,磨灭人性的炼狱。
而他,在那里整整六年,一个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的人,心思手段绝非寻常,可他在溪儿身边,却显得过于干净温顺了,这本身,就极为不寻常。
念头渐起,便如一根刺扎入苏桥雪的心头,她的目光落在贾严半跪在廊下,耐心地陪着溪儿翻花绳,阳光正灼,映在他清秀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画面温馨得近乎完美,而溪儿也对他极尽依赖。
苏桥雪缓步走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溪儿对贾内官还真是依赖,想来之前在晦奴坊贾内官对溪儿何其重要。”
贾严闻声立刻起身,垂首躬身,姿态谦卑的无可挑剔,“见过侧妃娘娘,娘娘谬赞,奴才愚钝,不过是尽心本分,小心伺候罢了。”
“崔嬷嬷若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苏桥雪将手中的点心递给青莲,伸手将溪儿抱起走到旁边暖亭坐下,招呼贾严一起。
“奴才惶恐。”
待到苏桥雪坐定,贾严立在一旁,只头垂得更低,态度也更加恭谨。
“本妃也是听说了晦奴坊之事,内官在那样的境遇下,还能知恩图报,这份心性与忠义,实属难得。”
贾严身子几不可察的微微一颤,“娘娘明鉴,奴才命贱,靠着装疯卖傻才侥幸活着,心中记得嬷嬷的恩情和嘱托,若非这点念想撑着,奴才早就——”
他言语真诚,情状可怜,几乎寻不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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