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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剑山庄 其一
边照月知道钱广进并没有离开,然而她也并不在意。
“你想说什么呢?”边照月透过紧闭的眼皮去猜测云望舒此刻的表情,平时对别人总是含笑的双眼估计已是冷峻如霜,嘴唇抿成一条线,要费好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对她恶语相向吧,“我杀了你的好朋友,怎么,要杀回来报仇吗?”
边照月用恶毒的语言来抑制心中翻涌的酸涩,然而没有用,说是抑制不若是火上浇油更准确,她抬起早已脱力的手臂,手掌靠在额头上,去遮掩眼角偷偷滑落的泪水。
云望舒的脚步近了,又近了,终于他来到了身边。边照月先是听到他衣裳窸窣之声,接着是张弛的呼吸。原来,他是蹲在了她身边。
“杀了我吧......”一个念头冒出来,边照月吓了一跳,不不不她不能死......
然而下一刻贴上她左肩膀的不是仙尘的剑尖,而是云望舒温热的手掌。
“还疼吗?”感受着云望舒在左肩上的轻柔摩挲,心里的那些酸胀仿佛也被揉散开来,边照月说不上话来,只好摇了摇头。
肩膀上的手还在,另一只手掌却托住了她的下巴,然后一片小小的温热落在了边照月眼角的泪痕上,像一只雏鸟缓缓啄动。云望舒的呼吸里似乎窝藏了无数幼小的猫爪,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的肌肤上。
阳间应该没有这种安慰人的方式吧......一寸一寸在眼角游移的唇夺走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这要是退缩了,就不是她边照月了,上!
刚一挪开手,一阵堪比开水壶的尖利声音传来。
“我的个苍天呐,光天化夜之下,你们一个厉鬼一个未来仙师,竟然也能勾搭得起来!哈哈哈哈哈......”钱广进高声叫喊起来,言语中不仅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兴奋得声音发颤,“钱某真是开了眼界啦!”
等边照月睁开眼去看时,就只能看见云望舒流畅侧边下颌线了,没看到刚才的表情真是人生一大憾,这样想着边照月手就伸了出去想要把云望舒的脸掰过来,得让他正脸对着自己才行。
“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钱广进笑得鼻子皱起来,简直更像一只瘦狐狸了,“云公子,你堂堂白云山接班人却着了这东西的道儿,若是你家仙师知道了,不知他作何感想喽!也不知会不会早登仙门了,哈哈哈哈哈......”
仙尘出鞘,柔润的剑光瞬间倾泻而出,朝钱广进而去。钱广进能在边照月手底下过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折扇抖落开来,绕着仙尘飘来荡去,阻止它再往前一步。
云望舒白衣飘然而起,当他的手握住仙尘的白玉剑柄,瞬间那四散的光芒大盛,如练般围绕在他的周身。
“哎哎哎,我可是你叔父最看重的门客,你要在这里动手,我看你怎么向纪庄主解释?”钱广进眼见打不过,自动收了折扇,头一昂,胸脯一挺,大有你能那我怎么着的架势。
云望舒确实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剑光敛起,侧身而立。
“就是嘛,我犯什么错了,难道是我想看见你俩苟且的吗,还不是你们按捺不住非要......”嘴还没贫完,眼前闪进来一道红影。
“允许你再说一个字,如果你能忍受后果的话,”边照月黑雾萦绕的手掌在钱广进眼前攥得咔咔作响,“否则,就赶紧滚!”
钱广进头也不回地滚回了拙剑山庄。
他一走,这雨后月夜下就只剩了她和云望舒两个人,收魂事宜此时估计完成得差不多了,白城和黑清河估计也要赶回冥府交差,阿郎哥和阿秀姐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芸娘,出事之后还没有见过她。
思绪扔出去很久还是被立在她身后的云望舒拽了回来,边照月暗暗拿定了主意,猛地转过身来。
结果这一转身,却正对上了对方上下滑动的喉结。两人不约而同向后弹开半步,云望舒的脸自上次分别后再次映入了她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边照月双手一摊。
云望舒眼中的悲伤倾泻而下,边照月像个站在瀑布底被冲刷的孩子,“这对于殿下来说怎么不是个解脱呢,我们都无需自责。”
边照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殿下指的是刚刚在她手下灰飞烟灭的李寅,那另一件事呢?
“别动!”边照月对着云望舒冷声道,长臂一伸,一道黑雾尖刺一般冲着他的方向飞了出去。
紧接着,云望舒背后一道身影应声而倒。那东西虽然被黑雾击穿躯体而倒地,双臂却兀自挣扎着要再重新站起来,这情形太过熟悉,云望舒道:“白云山的妖魂!”
不错,这东西果然是曾经在白云山一役中逼得边照月调用阴兵的妖魂,奇也怪哉,这东西后来已近绝迹,怎么又在此出现?
边照月一把扯过云望舒的手,“走!”
二人快步往西边而去,钱广进的声音从山庄之上响了起来,“边判官,你舍得走吗?走了可别求着回来哟~”
这狗东西,果然什么都清楚!
她自然地松开云望舒的手,一路疾行。那些法力从身体四散而去,周身的疼痛重蹈覆辙,她没有回头,云霞镇到处都是坐在尸体旁哭喊的人,她也没有去看。
憋着一口气,冲回了茅草屋,“嘭”一脚踹开那扇木门,阿郎哥正坐在桌旁等她。被大雨泡透的衣衫早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连同在搏斗中留下的细小伤口也都清理过了,甚至连小柳儿也好好洗过放在桌上的软垫中。
“你回来了,那时你冲得太快,我实在脱不了身。”阿郎哥的脸在面具之下透着担忧。
边照月站在门口,缓缓回转身体,身后唯余一地月光,再无其他。
阿郎哥走过来,将她牵到桌边坐好,再次打开药箱,道:“你的伤口太深不宜碰水,还是赶紧清理一下吧。”
“你帮我。”边照月一瞬不瞬的盯住阿郎哥的脸,果不其然,即使是面具也掩盖不住满面的绯色。
阿郎哥拿着雪白布巾的手,僵在半空。边照月右手往左一扯,露出已经被撕咬得不成样子的整个左肩。边照月屏住呼吸,忍住了涌上喉咙的呻吟,“来吧。”
阿郎哥迅速回身从药箱中翻找出一瓶液体来,扒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气味传过来,“忍一忍。”阿郎哥用布巾隔开了与边照月的肌肤相贴,扶住她的肩膀,要往那伤口中倒药了。
边照月余光瞥见那块布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嘁”字未出口,似滚烫的焰炉中硬生生劈进来一道冰冷的闪电,将那疼痛在一瞬间紧缩成了一个极小的针尖,接着这一个极小的针尖又在顷刻间化作了无数根锐利的尖针,似满夜空的烟花在肩膀爆开,朝着她的皮肉更深处扎了进去。
脖颈已经被伸长到最大限度,“呃啊......”喉咙生出迸发出一声痛吼,肩膀不受控制地往后缩去。
那条布巾被阿郎哥往旁边一扔,一只大手死死地捏住了边照月的肩胛骨,“别动!”低吼从耳边传来,边照月本就因剧痛而僵直的后背一时间挺得更高了。
“这什么东西你就敢往我身上用?!”边照月一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咬牙切齿质问。
阿郎哥将那瓷瓶放回原处,换了根竹签挑着一小朵棉球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饿死鬼在伤口中残留的脏污,他板着一张脸,显得极其认真,却在面具遮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双红红的耳朵尖,“这是我以前走江湖的时候得到的妙药,治这些邪祟留下来的伤口最有效了。”
“是吗,你走的那个江湖还真是神奇,竟是些妖鬼神怪的。”边照月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些气力。
清理伤口的手顿了一下,道:“阿秀和阿志都还平安,只是阿志还小,几乎吓破了胆。”那手稳住之后,颤颤巍巍的继续往下,“接下来的几日估计县衙会全面调查这些事,终究是人,能查多少呢?最后也不过是草草了之罢了。”
“无论是谁做的,总有查清的一天,”边照月不知是伤口更疼还是阿郎哥捏得更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郎哥?”
“嗯?”
“你说是不是?”
曾经在白云山上的妖魂再次出现在了云霞镇,这背后又隐藏着几双手?众妖血洗云霞镇之后县衙确实也派人调查过,但是被村民们又撵了回去,他们不想管什么妖妖鬼鬼,只想让亲人安安静静的入土为安,而不是堆在太平间里被开膛破肚,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和开膛破肚没有任何分别了。
这些事,边照月统统没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左肩上的伤让身为凡人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家老老实实养起了伤。
期间阿郎哥有时陪她,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在,这是阿秀阿志和芸娘几个便来照顾她,看着虽然没了笑容双眼却依旧亮盈盈的阿秀,边照月松了一口气。…
这日,她终于感觉自己好些了,看着正要出门的阿郎哥,“你帮我准备一匹马吧。”
阿郎哥不明就里。
边照月将小柳儿捧到手掌心,逗逗她僵硬的小下巴,“明日我有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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