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与星相望

　　歌手大赛当天，林沐阳在后台来回踱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林启星帮他选的浅紫色领带（林启星说 “这个颜色和晚霞很配”），手里攥着那张改了三次的歌词纸，纸边已经被他的汗浸湿。
　　“沐阳，别紧张，” 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练了这么久，肯定能行！启星来了吗？他说要给你加油的。”
　　“不知道……” 林沐阳的声音有点闷，眼睛盯着后台的门，“他早上说奶奶情况有点不稳定，可能来不了。” 他没说，其实他昨天跟林启星说 “你要是来不了，我就唱不好了”，带着点小小的 “威胁”—— 他怕自己站在台上，看不到那道熟悉的目光，会慌得连歌词都忘了。
　　“15 号林沐阳，还有十分钟上场！” 工作人员的喊声从门口传来，林沐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指把口袋里的歌词纸攥出三道折痕 —— 那张纸被他改了三次，边角处还留着林启星用铅笔写的小批注：“‘草莓糖的甜香’这里要轻，像风吹过头发”“副歌别着急，等伴奏慢半拍再开口，像等晚霞落下来”。
　　就在这时，后台的门被轻轻推开。林启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头发还是没怎么打理，却比前几天精神了点。他看到林沐阳，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怎么还没好？”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启星拎着一个帆布包走进来，头发比前几天整齐了些，眼角的青黑淡了点，显然是特意洗了脸、梳了头，“我就知道你系不好领带，笨死了。”
　　“你来了！” 林沐阳的声音瞬间亮了，伸手抓住林启星的手腕，“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赶紧转过身：“你怎么来了？姑姑不是说奶奶今天要做检查吗？” 他的声音里藏着惊喜，刚才的慌乱少了大半。
　　“检查改到明天了，姑姑让我先来给你加油。” 林启星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帮他调整领带，指尖偶尔蹭到林沐阳的脖颈，让对方瞬间僵住，“还有，这个给你。”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枚黏土做的晚霞胸针 —— 橘红色的底色，上面用白色黏土捏了颗小小的草莓糖，边缘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草莓酱（是奶奶留的最后一罐，他捏胸针时不小心蹭到的）。
　　“这是……” 林沐阳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胸针，黏土还带着点温乎气，“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在医院守着奶奶时捏的，” 林启星的耳尖有点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用的是你上次给我的黏土，可能有点丑，要是不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 林沐阳打断他，抢着把胸针别在衬衫左胸处，正好对着心脏的位置，“有了它，我肯定不会忘词！” 他没说，其实刚才练歌时，一想到林启星可能来不了，他就慌得连 “晚霞” 两个字都唱错了。
　　林启星从帆布包里又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用瘦金体写着 “加油” 两个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林沐阳之前写给他的一模一样：“这个你拿着，要是台上慌了，就摸一摸胸针，再想想这张纸条 —— 我在第一排中间，你抬头就能看到我。”
　　“好！” 林沐阳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衬衫内袋，指尖隔着布料蹭到胸针，“我唱的时候，会一直看着你，你可别像上次在天台那样，一跟我对视就躲。”
　　“我不躲。” 林启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 —— 他想看着林沐阳站在舞台上，想让林沐阳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在。只是他没说，其实他口袋里还揣着奶奶的病历本，医生说 “后续治疗至少还要十万”，这份沉重，他没敢告诉林沐阳。
　　“下面有请 15 号选手林沐阳，带来改编歌曲《追光者（晚霞版）》！”
　　聚光灯骤然亮起，林沐阳深吸一口气，握着麦克风走上舞台。台下的欢呼声有点吵，他的目光却像装了导航，瞬间锁定第一排 —— 林启星坐在那里，手里举着那张 “加油” 纸条，纸条被他举得比头顶还高，生怕林沐阳看不到。
　　钢琴前奏响起，林沐阳闭上眼睛，想起林启星的批注，慢慢开口：“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画笔追着晚霞走，你走的时候吹过的风，都带着草莓糖的甜香……”
　　主歌唱得很顺，他的声音比平时稳了很多，甚至还带着点林启星说的 “温柔”。可到了副歌 “你是天边的晚霞，温柔得让人想哭” 时，他的声带突然发紧 —— 台下有人在笑，还隐约听到 “这不是上次跑调的那个吗”，他的脑子瞬间空白，声音破了个细弱的音，像被风吹断的线。
　　林沐阳的脸瞬间红了，手紧紧攥着麦克风，差点想跑下台。就在这时，他看到台下的林启星 —— 对方没躲，反而把纸条举得更高了，还对着他比了个 “慢下来” 的手势，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 “像天台那样，等晚霞”。
　　像是有股力量涌上来，林沐阳深吸一口气，等伴奏慢了半拍，重新开口：“你是天边的晚霞，温柔得让人想哭……” 这次他没慌，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哽咽 —— 他想起林启星在医院长椅上靠在他肩上睡觉的样子，想起林启星捏胸针时沾着草莓酱的手指，想起林启星说 “我不躲” 时的眼神。
　　台下的笑声停了，所有人都在听他唱。唱到最后一句 “你是我的光，是我追着的晚霞” 时，林沐阳的目光牢牢锁着林启星，像是在把这句话，只唱给一个人听。
　　林启星的耳尖红透了，手指却没放下纸条。他看着舞台上的林沐阳，聚光灯落在对方身上，像给林沐阳镀了层金边 ——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躲不藏地看着一个人，看着属于自己的 “光”。眼泪没预兆地掉下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开心，是因为觉得 “原来有人可以为我，站在这么亮的地方”。只是他没意识到，这份 “被照亮” 的感动里，藏着他对林沐阳越来越深的依赖，却没半点能反过来支撑对方的力量。
　　“本次校园歌手大赛冠军 ——15 号林沐阳！”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台下的欢呼声炸了起来。林沐阳愣了愣，直到工作人员把冠军奖杯递到他手里，他才反应过来，抱着奖杯就往台下跑，连获奖感言都忘了说。
　　“我赢了！启星，我赢了！” 他冲到林启星面前，把奖杯塞进对方怀里，眼睛亮得像浸了晚霞的光，“你看，你的胸针和批注真的有用！”
　　林启星抱着奖杯，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恭喜你，林冠军。” 他的笑容很轻，却比平时放开了很多 ——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笑，没躲没藏，连嘴角的梨涡都露了出来。
　　“对了！” 林沐阳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林启星手里，“这里面有五千块，是我攒的零花钱，还有这次比赛的奖金，你先拿去给奶奶交医药费。”
　　林启星的手指瞬间僵住，银行卡上的温度像烫到了他：“我不能要…… 这是你的钱，你赢来的。” 他想把卡还回去，却被林沐阳按住了手。
　　“说什么傻话？” 林沐阳的声音很坚定，没有平时的毛躁，“你奶奶的医药费就是我的事！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她同意再给我拿两万，周末我还去打零工，肯定能凑够后续的钱。” 他没说，其实他跟妈妈保证 “以后再也不打游戏、不买球鞋”，才换来这两万块 —— 他不想让林启星知道这些，怕林启星觉得愧疚。
　　林启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因为愧疚。他看着林沐阳，看着对方胸前的晚霞胸针，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我…… 我没帮上你什么，反而总让你操心，让你为我的事花钱、受累……” 他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银行卡被攥得发皱 —— 他知道林沐阳在 “救” 他，可他除了说 “谢谢”，什么都做不了，连一句 “我也能帮你” 都说不出口。
　　“别这么说，” 林沐阳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动作很轻，“你帮我改歌词、陪我练歌，还为我捏胸针，这就是最好的帮忙！再说，我们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笑着说，却没提自己刚才在台上破音时的慌乱，没提自己为了凑钱跟妈妈保证时的决心 —— 他习惯了在林启星面前装 “阳光”，习惯了把自己的难处藏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像盆冷水浇在两人身上：“林启星！你给我过来！”
　　林启星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银行卡 “啪嗒” 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去，父亲带着两个穿工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显然是从工地直接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 林启星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林沐阳身后躲了躲 —— 他怕父亲会在这里动手，怕父亲会伤到林沐阳。
　　父亲没管他，目光落在林沐阳身上，眼神里带着敌意：“你就是林沐阳？我跟你说过，离我儿子远点，你听不懂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抓林启星的胳膊，“启星，跟我走，明天就去工地打工，你奶奶的医药费不用你管了！”
　　“你别碰他！” 林沐阳往前一步，挡在林启星身前，像一道屏障，“叔叔，启星还要读书，他不能去工地！医药费我已经在凑了，你再给他点时间，我肯定能凑够！” 他的声音有点抖，却没退后半步 —— 他怕，却更怕林启星被父亲带走，怕林启星的梦想就这么被打碎。
　　父亲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推林沐阳：“你个外人，少管我们家的事！我儿子的事，轮不到你做主！”
　　“别碰他！” 林启星从林沐阳身后冲出来，攥住父亲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肤里，“要走我跟你走，但你别伤害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勇敢，却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保护那个一直保护他的人。
　　父亲被他的样子愣了愣，随即更生气了：“你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今天我非要带 you 走不可！” 他用力甩开林启星的手，就要去抓林启星的胳膊。
　　林沐阳把林启星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林启星的父亲，眼神很稳：“叔叔，启星现在很担心奶奶，有什么事，等奶奶抢救结束再说。你要是敢为难启星，我就报警 —— 上次你在学校威胁我的录音，我还留着。” 他没说自己其实也怕，没说心里的慌 —— 他得撑住，不能让林启星看到他的脆弱。
　　林启星的父亲愣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用威胁的语气警告林沐阳：“我告诉你，林沐阳，你别以为有录音就能威胁我！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跟我儿子来往！”
　　就在这时，林启星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 “姑姑” 两个字。他赶紧接起电话，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平时急了很多：“启星！你快回医院！你奶奶…… 你奶奶醒了！医生说她情况稳定了，能转出 ICU 了！”
　　“奶奶醒了？” 林启星的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真的吗？她真的醒了？”
　　“真的！你快回来！你奶奶还问你去哪里了呢！” 姑姑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林启星挂了电话，看着父亲，又看了看林沐阳，心里满是复杂：“爸，奶奶醒了，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医药费的事，我们再商量，我…… 我可以周末去打零工，但是我不想放弃读书。”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却比平时多了点底气。
　　父亲看着林启星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最后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先去医院，这事没完！”
　　林沐阳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塞进林启星手里：“我陪你去医院，奖杯你先拿着，等奶奶好了，我们再一起看晚霞。”
　　林启星点点头，抱着奖杯，跟着父亲往医院走。林沐阳跟在他身边，手里还攥着那张带批注的歌词纸 —— 纸上 “你是我的光” 那句，被林沐阳用红笔圈了起来。
　　夕阳落在他们身后，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林启星知道，奶奶醒了是件好事，可他也知道，父亲不会就这么放弃让他打工的想法，医药费的缺口还很大，未来还有很多困难。他看着身边的林沐阳，看着对方胸前的晚霞胸针，心里满是感激，却也满是愧疚 —— 他还是只能依赖林沐阳，还是没能力反过来保护对方，没能力为对方撑起一片天。
　　而林沐阳没说的是，他刚才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说 “家里最近有点紧，那两万块可能要晚点给”；他也没说，周末的零工已经找好了，是在工地搬砖，每天能赚两百块。林沐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林启星说：“别担心，有我呢”，虽然不知道林启星的父亲还会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份 “单向的救赎”，能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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