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开第七根肋骨还你

　　酒会后的第二天，气氛骤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林涛脸色铁青地冲进周承砚的临时办公室，沈知微也在场，正在比对昨晚记录的几处细节。

　　“我们被精准狙击了！”林涛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对方不是泛泛地攻击我们的系统，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黑皮’账本的原始高清扫描数据、李强肋骨压痕的微观形态原始图像，以及硅藻样本的稳定同位素初步分析源文件！攻击路径绕过了所有常规防御，像是有内鬼提供了精确的‘地图’和权限！”

　　“不过，万幸的是！”林涛话锋一转，强行压下怒火，试图稳定军心，“根据我们的证据保全规程，技术科在首次获得这些电子数据并完成初步鉴定后，已经将所有关键数据的哈希校验值、以及由鉴定人签名的正式《电子数据检查笔录》和《鉴定意见书》的纸质版，独立封存于证物室。黑客能删除服务器里的原始文件，但删不掉这些已经用传统方式固定下来的法律文书和校验值。根据《电子数据规定》，这些材料可以作为证据使用，校验值可以证明原始数据的同一性。”

　　他看向沈知微和周承砚，语气沉重但坚定：“所以，账本记录的复印件、硅藻的形态学鉴定结论报告、以及同位素比对的结论性数据，在法庭上依然有效。只是……作为电子数据本身的原始载体被破坏，其证明力会打折扣，会给对方留下攻击和质疑的空间，也意味着我们无法再进行更深入的二次分析了。”

　　周承砚猛地站起身，牵扯到伤口，眉头皱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数据怎么样了？备份呢？”

　　“大部分常规备份数据被一种新型勒索病毒加密锁定，对方留下了勒索信息，要求比特币支付。但最要命的是——”林涛深吸一口气，看向沈知微，声音沉重，“存放于核心服务器、未经压缩的原始账本高清扫描件，以及硅藻颗粒最关键的、未经过任何处理的原始光谱分析数据……被一种极其恶意的程序彻底覆盖删除，无法恢复！对方的目的很明确，不是勒索，就是毁灭！”

　　沈知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怎么可能？内部服务器有最高级别的物理防火墙和动态密码！技术科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对方是顶尖高手，而且……很可能有内应提供了访问路径甚至权限。”林涛的声音沉重得像铅块，“攻击路径非常隐蔽，利用了某个内部维护端口的一个未知漏洞，直接针对核心数据库。我们正在紧急排查所有有权限接触该端口的人员，但需要时间，而且对方肯定已经切断了所有明显联系。”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原始电子证据的毁灭性失窃，意味着他们手中最有力的两张王牌——指向资金非法流向的账本原始图像，和关联“海清环保”与犯罪现场的关键物证的最底层数据——其原始载体的法律效力受到严重挑战。即使有复印件和其他鉴定报告，但在法庭上，对方顶尖的律师团完全可以质疑其真实性和完整性，纠缠于证据链的瑕疵。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赵永胜动手了。”周承砚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酒会上他助理跟他耳语，很可能就是收到了黑客得手的消息。所以他当时才那么匆忙离开，那是去确认成果了。”

　　他看向沈知微，看到她紧抿着唇，眼中是震惊，是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挑衅后的不甘与更加倔强的决心。

　　“他是在警告我们，也是在告诉我们，他无所不能，可以轻易抹去我们辛苦找到的证据。”沈知微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带着冷冽的寒意。

　　就在这时，周承砚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署名。

　　他看了林涛和沈知微一眼，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与之前威胁沈知微那个声音如出一辙的电子音传了出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令人作呕的戏谑：

　　“周律师，沈法医。昨晚的‘小礼物’，还喜欢吗？”

　　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阴冷而充满威胁：

　　“有些游戏，不是你们这个级别能玩的。现在收手，还能体面退场。”

　　周承砚握紧了拳头，沈知微屏住了呼吸。

　　电子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毒液：

　　“否则……下次消失的，恐怕就不只是数据了。”

　　“游戏，该结束了。”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在寂静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办公室里空洞地回响，如同敲响的丧钟，也如同宣战的号角。

　　*

　　电话挂断后的寂静，沉重得如同实质。勒索、威胁、核心电子证据被毁……对方似乎已经掐断了他们所有的前路，巨大的挫败感笼罩在办公室上空。

　　林涛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宣泄着无力回天的愤怒。

　　沈知微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作为一名法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原始证据的重要性。失去了最核心的物证原始数据，就像战士在战场上被缴了械，法律之战尚未开始，似乎就已落于下风。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让李强死得不明不白，让父亲继续背负污名，让赵永胜继续逍遥法外，用肮脏的手段抹去一切？

　　不。

　　绝对不。

　　林涛关于证据保全的话点醒了她。依赖易于被篡改或删除的电子数据存在固有风险，即便有备份和鉴定报告，也难免陷入无休止的质证泥潭。他们需要的是更原始、更客观、任何人都无法篡改的——来自死者本身的、物理性的、独一无二的证据。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簇几乎被绝望湮灭的火苗，骤然重新燃烧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数据可以被删除，"她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而冷静，如同冰刃劈开迷雾，"但真相，不会。"

　　周承砚和林涛同时看向她，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光芒所震慑。

　　"你的意思是？"周承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在她身上汲取力量。

　　沈知微快步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李强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我们还有最后，也是最原始、最无法被篡改的证据源——李强的遗体本身，以及我们从不同现场秘密采集的、尚未录入过任何电子系统的物理水样和土壤样本。"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

　　"黑客能删除服务器里的数据，但他删不掉刻在死者骨骼和组织里的信息，删不掉我们刚刚建立的、独一无二的物理样本库！硅藻检验的思路没有错，但我们之前过于依赖电子数据库的比对和原始电子图谱。现在这条路被部分堵死了，我们就换一条更坚固的路走！"

　　她的语速加快，大脑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

　　"硅藻的形态学鉴定报告和稳定同位素分析结论，我们都有纸质版和鉴定人签字，法律上依然有效。但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更深入的、复合指标交叉验证！"

　　她看向周承砚和林涛，眼中闪烁着属于顶尖科学家的智慧光芒。

　　"不同水域的硅藻，其体内碳、氮、氧、锶等元素的稳定同位素比率，会因其水源的地质环境、污染程度、周边生态而存在微小的、但具有地域特征的差异，这我们已经证明了。但现在，我们可以增加稀土元素配分模式和特定有机生物标记物的分析！"

　　"这些指标组合在一起，能形成一张该水体独一无二的、如同人类指纹般的'环境指纹'！黑客能删数据，但他能改变海清环保厂区地下水的稀土元素配比吗？能抹去特定藻类死亡后留下的特征脂类分子吗？"

　　"只要我们能从李强体内硅藻、以及我们秘密采集的关联样本中，检测出高度一致的'环境指纹'，就能形成无法辩驳的、基于多重独立科学指标的铁证！这比单纯的形态学或单一同位素匹配，更具科学说服力和抗质疑能力！"

　　周承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了最亮的星辰。他立刻明白了这个方案的巨大潜力——这完全绕开了被破坏的电子数据，直指案件最核心的现场关联，而且用的是对方无法摧毁的物理证据和更前沿的科学手段！

　　"需要什么支持？设备和专家？"林涛也振奋起来，立刻问道。

　　"我需要能进行高精度稀土元素分析和有机地球化学分析的顶尖设备，以及绝对的保密和最快的采样、分析速度！"沈知微语气斩钉截铁，"必须在赵永胜意识到我们还有后手，并再次破坏或施加压力之前，完成所有工作！这次，所有原始数据一旦产生，立刻多份物理备份，与样本一同封存！"

　　"设备和保密实验室我来协调！"周承砚立刻拿出手机，"我通过黎教授联系国家环境监测总站的核心实验室，他们具备这个条件，而且黎教授值得绝对信任。"

　　"样本安全和运输交给我！"林涛抓起外套，"我亲自带最信得过的人去证物室和样本库取样，全程武装押运，确保万无一失！"

　　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一种背水一战的激昂斗志在三人之间升腾。绝望之后，是更强大的决心。

　　周承砚走到沈知微面前，深深地看着她："有几成把握？"

　　沈知微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科学上没有百分之百。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可能撕开黑暗、让真相无所遁形的光隙。"

　　"足够了。"周承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一起，把这道光隙，撕成一片无法被掩盖的光明。"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强大对手进行终极科学较量的绝地反击，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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