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6 章
苏晴关上的那扇门,像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预兆,开启了林晚世界里多米诺骨牌倒塌的第一环。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具摧毁力。
夏禾那带着青涩骨感的拥抱和笨拙的安慰,像一剂作用短暂的强心针,将林晚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暂时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但当她最终独自回到那间位于云顶公馆顶层、奢华却空无一人的公寓时,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被所有曾经亲近之人推开的、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孤独感,再次无声地蔓延开来,将她从头到脚,彻底吞没,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不剩。
接下来的几天,坏消息如同被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接踵而至,带着冰冷的恶意,精准地砸向她已然摇摇欲坠的世界。
首先是经纪人陈姐的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不再是往日那种干练利落、充满斗志的语调,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深切的失望,仿佛也在这场无妄之灾中被消耗殆尽。
“林晚,”陈姐的声音沉重,“东海艺术馆那边,刚刚发来了正式的、盖着公章的……解约函。”
林晚握着电话,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感觉自己的耳朵里瞬间被灌满了嗡嗡的杂音,几乎听不清陈姐后面的话。“为什么?王馆长之前不是……” 她下意识地寻找着那根救命稻草,“季然呢?她不是说,她会亲自去解释,会确保项目……”
“是沈星落。”陈姐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她以‘个人名誉受到合作方不实传闻牵连,影响艺术家形象’为由,通过她的律师团队,向艺术馆董事会提出了严正抗议。你应该清楚她现在的国际影响力和她背后代表的资本力量,艺术馆那边……不敢冒这个风险,也得罪不起她。” 陈姐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艰涩,“而且……季然总监那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再为我们进行任何形式的争取或沟通。她们‘季风画廊’甚至还在今天上午,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声明,明确撇清了与我们‘林晚工作室’之间的一切‘私人性质’的关联与往来,表示仅维持合同框架内最基础的、必要的商业合作,并将保留对因此次事件可能造成的画廊声誉影响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个消息,像一把被烧红后、又浸过冰水的重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林晚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最后的希望火花,被彻底砸灭,只剩下死灰。
季然,她曾经的“盟友”,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最符合商业逻辑、最冷酷无情、也最彻底的方式,与她进行了切割。那份建立在“势均力敌”与“共同利益”之上的、微妙而坚固的关系,在真正的风险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瞬间荡然无存,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迅速抹去。
“还有,”陈姐的声音,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变得更加低沉艰难,“我们之前那几个合作了多年、一直很稳定的高端品牌方,今天也陆续发来了邮件或电话,提出要‘重新评估’与我们的合作风险与品牌匹配度。其中有两家,态度比较强硬,已经单方面宣布暂停所有正在进行的联名项目和新品开发……林晚,”陈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却不得不说出最残酷的现实,“我们的工作室,现在……正面临着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可能关乎存亡的危机。”
挂了电话,听筒从林晚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她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无力地、直挺挺地瘫倒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设计极简却价格不菲的吊灯。
事业,她耗费了无数心血、凭借天赋与努力一步步构筑起来的王国,正在她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不止于此。紧随其后的,是她情感世界的全面、彻底的崩塌。
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周晓萌发来的一条长长的信息。文字密密麻麻,充满了挣扎、歉意和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决绝。
“林晚姐姐,对不起。反复想了很久,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着我,还那么慷慨地帮助医院。但是,我真的只是一个很普通、很简单的小兽医,每天面对的是不会说话的小动物和固定的工作流程。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太复杂,太……波澜壮阔了。那些新闻,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和事,我光是看着,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我……我真的承受不来,也理解不了。那张卡,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我不能收,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还有,白茶以后的日常护理和疫苗,我会拜托我信得过的同事去上门照顾,你不用担心。对不起,林晚姐姐,真的真的……对不起。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林晚逐字逐句地看着那段文字,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酸涩、愧疚、释然……最终都化为一片麻木的平静。她不怪周晓萌,一点也不。她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生活简单的女孩,像一张白纸,是自己身上这些浓墨重彩、甚至带着毒性的复杂“香气”,将她不小心卷入了这场充满了嫉妒、算计与纷争的漩涡。她的退出,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是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香草的甜美与温暖,终究还是因为无法承受其他香调的过于激烈、霸道与混乱,而选择了悄然挥发,消散在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
而那个曾发誓“绝对不离开”、像一团野火般闯入她生活的夏禾,也终究没能逃脱现实的洪流。
她的导师,那位在艺术圈内德高望重、一直颇为赏识她才华的老雕塑家,亲自给她打了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不容置疑,几乎是命令她,立刻停止和林晚之间的一切来往。
“夏禾!你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是这一届我最看好的苗子!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毁掉你的艺术前途!”
“那个林晚,她现在就是个麻烦吸附体,是个舆论风暴眼!你跟她搅和在一起,除了惹上一身腥,对你未来的发展有任何好处吗?!”
“你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那好,今年的优秀毕业生推荐名额,还有系里那个唯一的留校任教资格,你就别想了!你自己掂量清楚!”
那天晚上,夏禾还是来了。她敲开林晚的门,第一次,身上没有了往日那种仿佛永远耗不尽的张扬活力和不管不顾的冲劲。她默默地走进来,像一只被雨淋湿后耷拉着翅膀的小鸟,蜷缩着坐在客厅昂贵的地毯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老女人,”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盛满了从未有过的委屈、不甘与一种被现实挫败的茫然,“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特别废物?我以为我能像个英雄一样保护你,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打跑……结果,我连自己那点破事都搞不定,连……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快被剥夺了。”
林晚看着她那张年轻、却在此刻写满了无力与痛苦的脸,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同时扎刺,传来一阵阵尖锐而绵密的疼痛。
她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身,伸出手,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她那一头总是乱糟糟的、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的短发。“夏禾,”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真诚、也最……炙热的女孩。” 她顿了顿,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逼迫自己说出了那句最残忍,却也最现实、最正确的话,“但是,你导师说得对。你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有那么光明璀璨的未来在等着你。你……真的不应该,再和我这个‘麻烦’扯上任何关系了。”
“我不要什么狗屁未来!!”夏禾猛地激动起来,霍地站起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我只要你!林晚!我只要你平安,要你开心!这还不够吗?!”
“可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了。”林晚抬起头,仰视着这个情绪激动的女孩,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下面却翻涌着无尽的绝望与悲哀,“夏禾,我不仅给不了你未来,我甚至会成为你未来的绊脚石,拖累你,毁掉你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最后的恳求,“离开我。趁现在还来得及。算我……求你。”
夏禾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双曾经让她着迷的、清冷又复杂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决绝。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彼此吸引,心意相通,却要被这些来自外界的压力、所谓的前途和现实规则,逼迫到如此绝境,连拥抱都成了奢望。滚烫的眼泪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防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绝望地看了林晚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像一只受伤的、慌不择路的小兽,哭着冲出了这间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痛苦的公寓。
野玫瑰那不顾一切、炽热燃烧的生命力与爱恋,终究还是被现实的狂风暴雨,无情地吹打得花瓣零落,枝叶摧折,只余下一地狼藉与刺骨的寒意。
短短几天之内,林晚精心构筑的整个世界,如同沙堡般彻底坍塌,沦为一片废墟。
季然建立在利益与欣赏之上的联盟,破裂得干脆利落,只剩冰冷的商业声明。
苏晴那承载着童年与成长的温暖港湾,对她彻底关闭了大门,温柔而致命。
周晓萌那带着烟火气的质朴慰藉,悄然消散,退回到安全距离。
夏禾那不顾一切的炽热守护,也被她亲手、含着泪推开,斩断了最后一丝牵绊。
至于楚瑶,林晚没有再去找过她。那个在“瑶池”深处,早已看透一切、眼神通透如镜的女人。她已经没有脸面,也没有力气,再去面对那份洞悉一切的平静与智慧了。
众叛亲离。
树倒猢狲散。
沈星落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预言,以一种最精准、最残忍的方式,一字不差地,成为了血淋淋的现实。
林晚独自一人,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直地站在那间巨大、奢华却冰冷得如同坟墓的公寓中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如星河、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似乎都上演着属于自己的悲欢离合。而室内,却是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呼吸声,以及血液在血管里缓慢流淌时,那冰冷的、孤独的回响。
她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被抛弃的、心碎的节点。甚至,比八年前,更加孤独,更加绝望,更加……一无所有。
因为八年前,她失去的,或许只是一段倾尽所有的爱情,一个具体的人。
而现在,她失去的,是她这八年来,凭借着残存的信念与巨大的努力,一点点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人与人之间联结的——信任、依赖、欣赏、温暖,以及那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种。她失去了对人性善意的信仰,失去了对构建稳定关系的信心,也失去了……那个曾经相信可以通过“调和”来获得圆满的、天真的自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