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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
新的一年在城市湿冷的空气里到来。没有雪,只有连绵的阴雨和骤然下降的温度。舒淼拒绝了朋友们跨年狂欢的邀请,只在“拾光”独自守岁。
午夜钟声敲响时,窗外零星炸开几朵烟花,很快便被雨幕吞噬,只留下模糊的光晕和沉闷的回响。他坐在吧台后,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暖光下荡漾。手机里充斥着各种群发的祝福信息,热闹而空洞。
他的手指悬在苏瑞桐的聊天界面上方。最终,他没有发送任何新年快乐。他只是拍下了窗外那场寂静的、被雨水模糊的跨年,配文寥寥数字:“这里的跨年,很安静。” 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他想起苏瑞桐提到的“项目收尾阶段”。此刻的地球另一端,他是否还在实验室里,对着那些冰冷的数据和仪器,度过这个象征团圆与开始的夜晚?舒淼无从得知,也不便打扰。这种克制的牵挂,成了他新年伊始的唯一注脚。
与此同时,苏瑞桐的实验室确实亮着灯。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收尾阶段,大量的数据需要核对,论文需要修改。新年的概念在他的世界里被压缩到极致,或许只在凌晨时分,他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时,会瞥一眼窗外寂静的校园,意识到时间的刻度又向前迈进了一格。
他没有查看那些汹涌的祝福信息。他的社交界面简洁得近乎荒芜。只是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他点开了舒淼的朋友圈,看到那条仅背景图更换成一张“拾光”在雨夜中散发着孤独暖光的照片,下面没有任何文字。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然后关掉了手机,重新投入工作。
归期在即,那种迫近的感觉,像绷紧的弦,在无声中积蓄着力量。
早春的气息开始试探着驱散冬日的寒意。墙上的挂历清晰地显示,苏瑞桐离开已近一年。舒淼开始有意无意地整理“拾光”,调整了部分装饰,更新了酒单,甚至重新调试了音响设备。一切看似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一种迎接的意味。
他清理二楼暗房时,在一个旧纸箱里,翻出了一沓在旅途中购买的、未来得及寄出的明信片。其中一张,是在大理一家小店里看到的,画面是洱海月夜,构图宁静悠远。他当时买下,心中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最终却和其他许多念头一样,被按捺了下去。
他拿着那张明信片,在窗边站了许久。最终,他没有写下任何字,也没有贴上邮票。他只是将它插在了工作台旁的木架缝隙里,让那幅洱海月夜,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等待的印记。
他点开与苏瑞桐的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停留在关于冬至饺子和过年的话题上。他输入,删除,再输入。最终发出去的,是一条极其平常、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口吻的信息:
“王老师问,科普展览的资料是否需要更新备份?”
这是一个安全的、有正当理由的询问。
回复在几个小时后到来。
“已处理。无需。”
干脆利落。然后,隔了大约一分钟,就在舒淼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下周的航班。”
没有具体日期,没有航班号,只是一个模糊的时间范围。但这已是苏瑞桐主动提供的、最具私人色彩的信息。
舒淼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
“知道了。路上顺利。”
没有追问,没有表达期待,如同回应一个寻常的通知。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攘的人流。一年的分离,即将画上句号。那个空出的坐标,很快将被重新填满。然而,当那一刻真正临近时,舒淼心中涌起的,并非单纯的喜悦或兴奋,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不确定,有经过漫长沉淀后愈发清晰的情感,也有对未知重逢的一丝轻微的战栗。
他知道,苏瑞桐的回归,并不意味着故事的圆满结局,而仅仅是下一段更加复杂、更加真实的篇章的开始。那只蝴蝶,在经历了漫长的飞行与等待后,终于要靠近那张它渴望已久,却也深知其危险与诱惑的网。而织网的人,也在遥远的彼岸,开始不动声色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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