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罪

　　王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的办公桌，桌角的文件被他的手肘碰落在地，散落一地。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杨瑞，仿佛要从对方脸上找出这个惊人结论的破绽。

　　"你的意思是......"王帆的声音嘶哑，"那天在仓库，我眼睁睁看着李队为我挡下那一棍，结果反而......反而是我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杨瑞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帆，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医生的手温暖而稳定，但王帆能感觉到那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能这么说。"杨瑞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专业性的平稳，但眼神中泄露出一丝痛楚，"那只是一个意外的导火索。根据我对李队历年体检报告的分析，他的大脑状况本就存在隐患。"

　　他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泛黄的病历，轻轻推到王帆面前。"这是十年前那场车祸后，主刀医生留下的私人笔记。当时的手术记录被简化了，但这位医生私下记录了更多细节。"

　　王帆颤抖着翻开病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手绘的大脑结构图。在两个脑半球的连接处，用红笔标注着一个特殊的区域。

　　"看见这个标记了吗？"杨瑞的指尖轻点图纸，"当年手术时，医生发现李志宏的部分脑组织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在万分之一的概率下，这些组织与李弘毅的大脑产生了共生。"

　　王帆的瞳孔猛然收缩："所以李队的大脑里一直都有他弟弟的......"

　　"可以这么理解。"杨瑞沉重地点头，"但这些组织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直到那次头部受创。"他调出电脑上的脑部扫描图，"看这里，受损区域恰好就在这个共生区的边缘。创伤就像一把钥匙，意外打开了封锁已久的大门。"

　　王帆痛苦地抱住头："可是李队苏醒后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啊！他记得所有的事，连我们之间的暗号都对得上......"

　　"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杨瑞的声音低沉下来，"李志宏的人格不是简单地取代，而是完美地复制了主人的记忆和行为模式。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他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这是李队苏醒后第三天的记录。注意他拿笔的姿势——李弘毅习惯用三指握笔，而录像里的人用的是两指。还有走路时先迈哪只脚，说话时停顿的节奏......所有这些细节都和李弘毅本人有微妙差异。"

　　王帆死死盯着屏幕，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经过杨瑞的提醒，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些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所以那段时间......在我身边的根本不是李队？"

　　"至少不完全是。"杨瑞切换着不同时间段的录像，"你看，随着身体康复，这些细微差异在逐渐消失。这说明李弘毅的主体意识正在重新夺回控制权。但是......"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脑部扫描显示，那个被激活的共生区并没有重新休眠，反而在持续活跃。两个意识在共享同一具身体，就像住在一栋房子里的两个房客，轮流使用着同一个空间。"

　　王帆突然想起什么："李队最近经常头痛，是不是就是......"

　　"正是两个意识在交替控制时产生的排异反应。"杨瑞指着脑部活动监测图，"当主体意识占上风时，李队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当另一个意识试图取得控制时，就会产生剧烈的神经冲突，外在表现就是突发性偏头痛。"

　　他放慢监测图的播放速度："注意看这个峰值，每次头痛发作前，共生区的活跃度都会突然升高。就像两个人在争夺方向盘，每次抢夺都会让车子剧烈摇晃。"

　　王帆想起最近几次李队头痛发作时的情形，突然不寒而栗："有一次他头痛发作后，突然用很陌生的语气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当时我以为他是在说胡话......"

　　"那很可能就是李志宏的人格短暂占据了主导。"杨瑞的表情异常凝重，"更令人担忧的是，我们发现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这种意识交替会变得更加频繁。"

　　他调出一份时间表："这是最近三个月李队头痛发作的记录，注意到什么规律了吗？"

　　王帆仔细查看记录，脸色渐渐发白："每次发作时间都......都恰好发生在重大案件前后？"

　　"没错。"杨瑞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而且我们发现，当李弘毅的情绪处于极度波动状态时——比如侦破案件遇到瓶颈，或者极度疲惫时——另一个意识就更容易取得控制。"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王帆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可怕真相：他敬重的队长，正在与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进行着无声的战争，而这个灵魂很可能与一系列案件有着密切联系。

　　"所以林琳的死......"王帆几乎不敢问下去。

　　"现场勘验报告显示，肇事车辆在案发前曾在现场附近徘徊了很久。"杨瑞不忍地别开视线，"而那天晚上，李队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他的车也在那个区域出现过。更重要的是......"

　　他播放了一段通话录音，是李队的声音，但语气格外陌生："是时候让哥哥也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了......"

　　王帆猛地站起，又因眩晕跌坐回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队会对破案如此执着，又为什么每次接近真相时都会突发头痛——那是主体意识在阻止另一个意识继续犯罪。

　　"最可悲的是，"杨瑞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李弘毅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在追查杀害妻子的凶手，却不知道凶手很可能就住在他的身体里。"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这个残酷的真相奏响哀乐。王帆望着窗外朦胧的城市，突然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棘手的案件，更是一场发生在至亲之人身上的悲剧。

　　而这场悲剧，才刚刚拉开序幕。
　　王帆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虚浮地走进医院走廊。荧光灯冰冷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映照得如同一个刚从墓穴中爬出的幽灵。耳边还回响着杨瑞最后那句充满担忧的叮嘱，但此刻的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雨水模糊，扭曲了窗外城市的灯火。王帆扶着墙壁，感受着瓷砖传来的凉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让他几乎窒息——李队揉着太阳穴强忍头痛的模样，现场勘验时那些诡异的细节，还有杨瑞展示的脑部扫描图上那两个相互纠缠的意识区域......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太荒谬了......"
　　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医疗宣传画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色彩，耳边隐约传来远处护士站的对话声，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王警官？你还好吗？"一个路过的护士关切地问道，但他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继续踉跄前行。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雨水模糊，扭曲了窗外城市的灯火。王帆扶着墙壁，感受着瓷砖传来的凉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让他几乎窒息——李队揉着太阳穴强忍头痛的模样，现场勘验时那些诡异的细节，还有杨瑞展示的脑部扫描图上那两个相互纠缠的意识区域......

　　他回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李队为了掩护他，被嫌疑人用铁棍击中后脑。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李队倒下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光芒。当时他只当是疼痛所致，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另一个意识初次苏醒的征兆。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太荒谬了......"

　　然而理智却在残忍地提醒他，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令人绝望的结论。杨瑞展示的脑部扫描图清晰地显示，在李队的大脑颞叶区域存在着异常活跃的两个意识核心。十年的医疗记录更是表明，这种异常并非偶然，而是从那次车祸手术后就开始存在的隐患。

　　王帆的思绪飘向更久远的过去。他想起李队偶尔会提起的那个双胞胎弟弟，语气中总是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怀念。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份愧疚可能远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得多。

　　十年前那场夺走李志宏生命的车祸，竟然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延续到了今天。一个本应死去的灵魂，寄生在至亲的身体里，酝酿着迟来的复仇。这个认知让王帆感到一阵恶心，他不得不扶住窗台才能站稳。

　　窗外，雨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是无数道泪痕。王帆望着雨中模糊的城市景象，突然想起李队最近一些反常的举动——偶尔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时会突然忘记常用的密码，甚至有一次在睡梦中用完全陌生的声音说着梦话。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现在想来，每一个细节都在指向那个可怕的真相。

　　王帆突然一拳砸在墙上，骨节处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不，他不能就这样接受这个结论。即便杨瑞拿出了再多的医学证据，即便所有的线索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他也要亲眼见证那个"存在"。

　　作为一个警察，他习惯了用证据说话。但这一次，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明——他需要亲眼看到那个隐藏在挚友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李志宏......"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召唤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个名字让他想起档案室里那些泛黄的照片。那个和李队长得一模一样，却总是带着叛逆笑容的少年。如果杨瑞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少年的意识竟然在十年后苏醒，并且正在用极端的方式宣泄着积压的怨恨。
　　一个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形。既然这个"第二人格"能够感知外界，能够伺机而动，那么他就要设下一个无法拒绝的陷阱。他要重现某个关键场景，某个足以刺激那个沉睡意识苏醒的契机。

　　王帆快步走向电梯，在按键上重重按下一楼。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他的胃部一阵翻腾，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
　　电梯门打开，一楼大厅的嘈杂人声扑面而来。王帆穿过人群，丝毫不理会那些投来的好奇目光。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完善着那个危险的计划。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但他浑然不觉。站在医院门口，他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张，帮我个忙。"他的声音异常冷静，"我要调取十年前李志宏车祸案的全部卷宗，特别是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质疑："王队，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很久了吗？而且这需要局长的批准......"

　　"这是命令。"王帆毫不犹豫地打断，"另外，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李队。"

　　挂断电话后，他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这个计划很冒险，很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但如果真如杨瑞所说，李队正被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操控着犯罪，那他必须采取行动。

　　他要亲自面对那个"李志宏"，直视他的眼睛，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报复当年被放弃的怨恨？还是单纯想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生命？

　　雨越下越大，王帆却在这暴雨中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很好，既然你要玩这场游戏，那我就奉陪到底。让我们看看，究竟是你这个寄生的意识更强大，还是一个执着于真相的警察更顽固。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熟悉的地址。在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一刻，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正义的执着，还是已经走火入魔的偏执。

　　出租车在雨中穿行，王帆凝视着窗外的车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李队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破案时的默契配合，那些把酒言欢的夜晚，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不，他拒绝相信。即便真相如此残酷，他也要亲手揭开它。

　　但无论如何，这场猎杀已经开始了。而他，既是猎人，也可能成为猎物。
　　出租车在雨中穿行，王帆凝视着窗外的车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李队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破案时的默契配合，那些把酒言欢的夜晚，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不，他拒绝相信。即便真相如此残酷，他也要亲手揭开它。

　　但无论如何，这场猎杀已经开始了。而他，既是猎人，也可能成为猎物。

　　出租车停在老旧的居民区外。王帆付钱下车，站在雨中望着那栋熟悉的楼房。李队一直保留着这里的房子，说是要留个念想。现在想来，这个决定背后可能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他掏出钥匙，手微微发抖。这串钥匙是李队交给他的，说万一有什么急事可以过来。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王帆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墙上的照片上。那是少年时代的李弘毅和李志宏的合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截然不同的笑容。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张扬不羁。

　　王帆走近照片，仔细端详着李志宏的脸。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

　　如果，他真的能唤醒这个沉睡的意识，那么他该如何面对？是作为一个警察将"他"绳之以法，还是作为一个朋友试图拯救？

　　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这场危险的仪式伴奏。王帆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这场赌上一切的博弈，现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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