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等式-心向往之

　　白炽灯一打开，空荡的房间被照得亮起，陆子韵微眯了一下眼睛。
　　挺好的，一个人也安静。
　　他打开手机，是母亲给他发的微信：“小韵，你回家了吗？今天饭桌上那些人说的话你不用在意，我和你爸爸也只是想为你好。但其实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是会支持的。”
　　陆子韵在玄关那里沉默了一会，回了话：“我刚到家，没事，我不在意的。您也早点休息吧。”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觉得此时此刻才像是回到了现实，一个人的现实。
　　手机又“叮”地一下，他拿起来看。
　　“谢谢学长的围巾呀！真的太救命了！今天能够碰到学长真的超开心！”
　　陆子韵嘴角上扬了一下，他发现了小姑娘每次聊天都喜欢后面跟着表情包。
　　其实今天比她以为的还要巧。
　　他家的家庭聚会，选择的是同一个餐馆。
　　家长里短，他觉得无趣，亲戚之间打着场面话，心底则是在暗暗较劲。
　　“诶，子韵！你最近是复学了吧，还适应吗？”无论说不说话，总会有人会那他当话头，这次是他的二堂兄。
　　“还行，没什么变化。”
　　“哎，你说说这孩子，当初非要休学创业，林悦你们也不劝一下。”二婶附和。
　　林悦就是陆子韵的母亲，她淡笑了一下：“小韵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会干预。”
　　“可是也不能放任吧。当年，谁不知道咱们小韵是个清北的料子啊，谁知道，唉，就是运气不好。”一个叔伯也说，“不过不学物理也没什么，金融好，能赚钱。”
　　“那现在子韵是......大三？”
　　“是。”陆子韵没什么表情。
　　“那之后你是打算考研吗？还是说继续你那个创业？”二伯问。
　　“肯定要考研，现在竞争那么激烈，是个好的机构都要研究生的学历。”二表哥觉得自己老爸问的奇怪。
　　话桌上的气氛僵硬，所有人心知肚明，说话的就只有二伯一家。
　　“我打算考研。”陆子韵突然说，“物理。”
　　这下连林悦和陆振康都惊住了。
　　陆振康突然反应过来：“你要考物理？”
　　“是。”陆子韵没有直视父亲的眼睛。
　　“你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我知道。”
　　“但是......子韵，你现在不是说可以直接保研本校继续金量吗？考研......更何况是跨学科考研，这一点也不容易啊。”大堂兄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还是忍不住劝了起来。
　　“虽然当初很......很可惜，但是毕竟是读了四年的金融，而且确实好就业啊。”大伯母也说。
　　陆振康已经处在发怒的边缘：“你这又是想搞哪出？当初你自己说了不读物理，然后要去财大读金量，现在你读了这么多年，又说要继续读物理，陆子韵，你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餐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陆振康平时话不多，但作为外交人员，自带了威严。
　　“我说过，我没有开玩笑。”陆子韵很平静。
　　林悦有点着急：“小韵，你别顶撞你爸，咱们好好把话讲清楚了就好。”
　　“讲清楚？”陆振康打断，“他就是被惯坏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以为他是什么富二代还是天才吗？当初所有人都劝他虽然竞赛失败了，高考的成绩不太理想，但是本科，硕博也有机会去顶尖的研究所实验室，他说什么？他说他从此再不想学物理。”
　　“你说我们要理解他，行啊，我们理解了。后来呢？他中途休学，说是要搞什么创业，事闹得还那么大，然后回来了继续学。几年？五年了，他说又要学物理。”陆振康气得冷笑。
　　“你以为学校是你开的，想去读什么就读什么是吗？你也不看看，现在哪个学校会要你？”
　　林悦扯着丈夫的衣服，虽然她也不赞同陆子韵的决定，但还是制止他说出更严厉的话。
　　他们在楼上的包厢里，气氛压抑。连挑起事儿的二堂兄一家也不敢说话了，但不妨碍他们看好戏。
　　陆子韵没有继续说话，空气中就这么沉默了一阵，然后他站起身：“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待会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没什么事，也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只是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确实很扫兴。
　　“别这样小韵，菜都还没有上齐。”林悦急道。
　　陆振康厉声道：“他爱吃不吃，不是很有主意吗！”
　　陆子韵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他看向窗外，明明今天天气很好，可他的视野里，永远都像是覆了一层昏暗的磨砂。
　　其实已经习惯了，这四年，浑浑噩噩，也都这么过来了。
　　来来往往行人和嘈杂的餐具敲击，还有堂下叽叽喳喳时而迸发出来的大笑声，混在一起，仿佛什么都听到了，但又什么都听不到。
　　他慢慢地走下楼，忽然一道清亮又带着小姑娘有的那种软软的声线闯入他的脑海，熟悉且好听。陆子韵觉得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他抬目向四下寻找，有些惊讶，但又有些急切与期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楼下正对着账台的那张桌子，那个前一两天还在微博上哀怨老师任务布置多的小姑娘，此刻真的是坐在那里，兴冲冲地对旁边的朋友在说些什么。
　　似乎，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不过可能是因为对着门口吹得到风，木雨潇把羽绒服轻轻披在身上，时不时还搓一搓手。好像她一直比较怕冷，之前在工作室也是这样。
　　不是回家有几天了吗？陆子韵想。
　　从楼梯到门口，换条道自然就可以经过她的身边。陆子韵没有想着去打招呼，毕竟这个时候，他还是过于狼狈，即使面上表现得不在意，内心终究不可能毫无波澜。并且，很微妙地，他不希望木雨潇看到自己，明明他很久都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他走得更慢，他听到了潇潇开心地说自己刚出的排名，也听到了她说她以前希望能找一个T大的男朋友，以及那一句“爱我所爱，行我所行，听从我心，无问西东。”
　　他在账台旁停留了一会，昨晚也睡的晚，到现在反而有点困倦了。他查了一下附近的咖啡馆，之后才走出了饭店。路过旁边商场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进去买了一条围巾。
　　陆子韵收回了思绪，目光淡淡地看向已经是夜幕时候的窗外街灯。他觉得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来，带着丝丝烦躁。他又打开手机，点开木雨潇的朋友圈，从最新一条往下翻。
　　陆子韵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他有些许的罪恶感，但是他发现，这个小丫头的话语也好，随随便便的一个表情包也好，总能让他心底愉悦一些。并且，相比于和他面对面总是有些拘谨和小心翼翼的木雨潇，朋友圈上的她似乎更加鲜活。尤其时大一的时候，图书馆抢座位都能被她描绘得像一场恶战。
　　他又回想起木雨潇今天的话了。从“这世界上哪一条路都不好走，那自然应该选择自己想走的那一条”，到“人生的每一个分岔口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的路，而是我们要把选择的那一条路走成正确的”，再到“爱我所爱，行我所行”，最后莫名地停留在“我理工科不是很好，自然就觉得比较崇拜嘛”那句上。
　　陆子韵觉得他父亲骂的也没有什么不对，自己这一路走得确实浑浑噩噩，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是什么。他已经，很少再去执着一件事情了，反正，他从来都是这样，越是想要抓住什么，最后都是什么也留不下。
　　他觉得自己在出不去的密室里乱撞，暗无天日，自暴自弃。但是突然一天，有一个人不小心拿小石头从外面砸开了一个小洞，带着久违的日光照射了进来。那个人趴在洞口一脸天真地问他为什么不出来，里面好暗哇。
　　陆子韵站起身，这一次，他似乎有了重新想要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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