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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毙
增加的药剂量像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将云昭的意识往更深、更暗的水底拖拽。她清醒的时间变得愈发短暂,即使偶尔从混沌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眼前的一切也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声音遥远而扭曲,思绪粘稠得无法流转。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躺着,或是由宫人搀扶着进行一些最基本的活动,眼神空濛,对周遭的一切缺乏反应。唯有在萧绝到来,端着那碗深色汤药出现在她视野里时,她的身体才会产生一些本能的趋近反应,如同植物趋向光源。
萧绝似乎很满意这种彻底的“安静”。他抚摸她的头发,把玩她无力垂落的手,或是长时间凝视她迷蒙的双眼,像是在欣赏一件剔除了所有杂质的、完全属于他的艺术品。
这日午后,难得的,云昭感觉自己沉滞的脑海似乎清明了一瞬。或许是连日的阴雨让空气湿润,减轻了药力的束缚;或许是身体在长期的麻痹后,产生了短暂的回光返照。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寝殿的榻上。窗外雨声淅沥,殿内光线昏暗。一种久违的、对自身处境的清晰认知,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她麻木的神经。
她想起了奉先殿的强迫,想起了棋盘被掀翻的暴怒,想起了每日那碗药和锁骨下反复的刺痛,想起了那蚀骨灼心、让她尊严尽失的戒断之苦……所有被药物模糊、压抑的记忆和情绪,在这一刻汹涌地反扑回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自我厌弃。
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抚上颈间那道冰冷的项圈,然后是锁骨下方那个熟悉的、带着细微刺痛的注入点。
一股强烈的、想要挣脱这一切的冲动,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因为长时间的虚弱和药力残留而重重摔回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门被轻轻推开,萧绝走了进来。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发梢还带着湿气。看到榻上试图挣扎却无力起身的云昭,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警惕的兴味。
“姐姐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他踱步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眼中那短暂恢复的、带着痛苦和恨意的清明。
云昭喘着气,别开脸,不愿与他对视。这细微的抗拒,却像火星落入了油库。
萧绝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他俯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转过来,迫使她看着自己。
“怎么?刚刚清醒一点,就又开始不听话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骇人的寒意,“还是说,姐姐更喜欢……混沌无知的样子?”
他的指尖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云昭痛得蹙眉,却倔强地不肯求饶,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这火焰彻底激怒了萧绝。他想要的,是彻底的驯服,是连灵魂都依附于他的温顺,而不是这偶尔冒头的、属于过往云昭的棱角。
“看来,是朕近日……太过仁慈了。”他松开手,眼底翻涌着黑色的风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给她汤药,而是直接对外面吩咐:“拿‘锁灵’来。”
“锁灵”,是比日常汤药效力更强、能更快将人拖入迷失状态的浓煎药剂。
青黛很快端来一个更小的药盏,里面的药汁浓黑如墨,气味刺鼻。
萧绝接过药盏,坐到榻边,将云昭半抱在怀里,手臂如铁箍般将她禁锢。他将药盏凑到她唇边,命令道:“喝了它。”
云昭看着那浓黑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刚恢复的清醒让她对这东西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抗拒。她死死咬紧牙关,拼命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
“不……放开我!”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嘶喊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的挣扎在萧绝的力量面前徒劳无功,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愉悦。
“由不得你。”
他捏住她的鼻子,在她因窒息而不得不张口呼吸的瞬间,将那一盏“锁灵”强行灌入了她的口中!
浓稠、苦涩到极致的药汁粗暴地涌过喉咙,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生理性的干呕。云昭拼命挣扎,泪水混杂着药汁糊了满脸。但萧绝的手稳如磐石,直到确认最后一滴药汁都被她咽下,才松开了钳制。
云昭伏在榻边,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强效的药力如同烧红的铁水,迅速在她体内奔流扩散,所过之处,意识被强行剥离,感官被迅速麻痹,刚刚恢复的那点清明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沉重的、无法抗拒的黑暗席卷而来,将她重新拖回那片混沌的深海。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她最后感受到的,是萧绝将她重新揽回怀中,用丝帕擦拭她脸上狼藉的泪与药渍的动作,那么轻柔,却又那么冰冷。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彻底失去焦距的瞳孔前低语,声音仿佛从很远的水底传来:
“就这样……沉下去吧,姐姐。”
“清醒对你而言……太痛苦了。”
“只有在朕为你编织的梦里……你才是安全的。”
他拥抱着这具再次变得柔软、驯顺、眼神空洞的躯体,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满足。他成功地将那偶尔试图浮出水面的灵魂,再次亲手按回了溺毙的深渊。
窗外雨声未歇,敲打着琉璃瓦,如同为这无声的毁灭奏响的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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