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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下冷香,旧案残影
苏洛洛的声音刚落,老槐树的枝叶突然簌簌作响,不是风动——晚风早被暮色压得绵软,只够吹得槐树叶轻颤,可此刻那响动却带着刻意的滞涩,像是有人踩着枯脆的枝桠往浓荫里缩。吴渊眼尖,先瞥见树影里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足尖当即点向地面,青衫掠起一道浅淡的残影,转瞬就落在槐树下。他腰间长剑未等完全出鞘,剑鞘带起的气流已卷得树洞周围的落叶翻飞,将藏在洞深处的半张纸条掀了出来,飘落在满是墨渣的青石上。
“别追!”墨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铠甲边缘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暮色里格外清晰,比吴渊的剑风还要急上几分。他大步上前时,靴底碾过地面的竹屑发出细碎的声响,指尖捏着纸条边缘时动作却格外轻,像是怕碰坏什么珍物——那纸条是极少见的桑皮纸,纤维粗粝却柔韧,边角还留着一道浅褐色的印记,不是污渍,是皇城书画司独有的火漆残痕,当年他在案牍上见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摸出纹路。
苏洛洛凑过来时,指尖还沾着下午画画剩下的槐花粉,刚碰到纸条就被墨染轻轻挡开。“别碰,冷云墨的墨渍沾在皮肤上,会留半日不散的涩味。”他话音刚落,苏洛洛已看清纸条上的字——冷云墨写就的笔画锋利如刀,每个字的收笔都带着刻意的尖钩,像是在纸上刻出来的:“星岚秘径,换当年画案真相。”字迹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个残缺的墨点,大小、色泽,都和方才青石上那滴一模一样,连墨点边缘晕开的浅痕都分毫不差。
“当年的盗画案……”苏洛洛抬头看墨染,他垂着眼看纸条,下颌线绷得很紧,连耳尖都透着几分冷意,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郁,像是把皇城的夜色都装在了里面。老狐狸也收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狐尾绕到身前,毛茸茸的尾尖轻轻扫过苏洛洛的手背,带着点温热的暖意,像是在安慰:“墨小子当年在皇城当差时,查的就是墨影阁的案子,查了快半年,最后却被上面压下来不了了之,听说还折了不少跟着他的兄弟——有个叫阿武的,当年还帮你修过画架呢。”
苏洛洛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阿武,是个话不多的年轻人,总穿着半旧的青衣,修画架时会特意把木刺磨平,说怕勾坏她的画纸。原来他……是因为查墨影阁没的。
画千骨指尖凝着的浅白真气忽明忽暗,她走到墨染身边,目光落在纸条上那道火漆残痕上,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他们是故意留线索,想引你入局。知道你对当年的案子放不下,又清楚你和洛洛的关系,笃定你会为了真相去皇城。”
“不止是我。”墨染把纸条递到吴渊手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残留的墨味,声音沉了几分,“当年那案子丢的画,不是普通的名家字画,是前朝画师顾彦之的《山河秘图》。那画看着是山水,实则用了叠色技法,浸水后会显露出第二层图案——藏的不仅是皇陵的路径,还有星岚谷的渊源。而且顾彦之,是洛洛太爷爷的师兄,当年两人一起在谷里学画,后来顾彦之才去了皇城。”
苏洛洛猛地攥紧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她小时候在谷里的旧书房见过顾彦之的字,太爷爷的书桌上总摆着一幅他写的《槐赋》,纸都泛黄了还舍不得收起来。太爷爷说过,这位师兄性子倔,当年为了护一幅画,死在了皇城的大火里,连尸骨都没找着。原来那幅让他舍命相护的画,就是《山河秘图》。
“所以他们找星岚谷的秘径,是为了找和《山河秘图》有关的东西?”苏洛洛的声音有点发颤,风里的冷香又浓了些,这次她看得清楚——老槐树的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浅痕,不是虫蛀的,是有人用指甲刻出来的,每道痕都刻得很深,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质,痕迹里还沾着冷云墨的碎屑,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冷光。
吴渊突然抬手按住苏洛洛的肩,指尖带着点微凉的力道,示意她别出声。他顺着树干的痕迹往上看,树顶的枝桠间,隐约有一道黑影闪过,动作极轻,几乎没碰动周围的树叶。那黑影手里还攥着个深灰色的布包,布包一角被风吹得掀起,漏出的画纸色泽、质地,都和苏洛洛手里那半截画纸一模一样,连纸边的毛边都像是出自同一张纸。
“想跑?”吴渊低喝一声,长剑一挑,剑气直逼树顶,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眼看就要碰到黑影的衣角。可那黑影却不慌不忙,左手依旧攥着布包,右手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手腕一翻就往树下扔来。画千骨眼疾手快,指尖真气一裹,将瓷瓶稳稳接住,打开瓶塞时却皱了眉——里面装的不是毒药,是半瓶冷云墨,墨水里还泡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片边缘已经发黑,却还能看出是星岚谷老槐树特有的三裂叶形。
“墨影阁的人,倒会玩花样。”老狐狸嗤笑一声,狐尾一甩,几道橙红色的狐火往树顶飞去,火光照亮了枝桠间的空隙,却只烧到了几片落叶,黑影早就没了踪影,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像是风传过来的,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三日后,皇城旧画坊,带秘径图来换真相。若不来,下次丢的,就是星岚谷的槐树苗了。”
声音散去时,老槐树下突然“啪嗒”一声,落下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盒身是普通的桃木,却用冷云墨画了圈简单的纹路。吴渊弯腰捡起,用剑鞘挑开盒盖——里面是块半透明的玉佩,玉质不算顶尖,却被打磨得光滑温润,玉佩正面刻着的图案,正是苏洛洛画在《星岚十二景》里的半道符文,连符文末尾的小弯钩都分毫不差。
“他们连我画里的符文都知道……”苏洛洛心头发紧,指尖冰凉,她当初藏符文时,怕被人发现,只在画完后悄悄告诉过画千骨一人,连老狐狸都没说,怎么会被墨影阁的人查得这么清楚?难道谷里有内奸?
画千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掌心带着点真气的暖意,慢慢驱散她指尖的凉意:“不是你说漏的,是墨影阁早就盯着你了。你上次在京城画坊展出《星岚十二景》时,我就发现有几幅画的角落被人动过手脚——画框的挂钩被换过,画纸边缘有细微的折痕,当时我以为是普通的小偷想偷画,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是他们在暗中查符文的位置,连你画符文时习惯往左偏半分都摸透了。”
墨染把玉佩从木盒里拿出来,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符文的纹路,玉佩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掌心,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当年我查案时,也见过类似的玉佩,是墨影阁核心成员的信物,每个信物上的图案都不一样,对应着不同的任务。看来这次,他们是真的想把旧案翻出来,也真的把主意打到了星岚谷头上。”
吴渊把纸条叠好,仔细放进怀里,又用真气在衣襟外罩了层防护,怕墨渍晕开:“三日后去皇城,我和你一起。千骨,你留在谷里保护洛洛,把谷口的防御再加强些,墨影阁的人既然能悄无声息进来一次,就可能来第二次。老狐狸,你帮忙盯着后山秘径,那地方只有谷里人知道,别让他们趁虚而入,尤其是秘径入口的老槐树根,洛洛说过那是符文的关键,不能出岔子。”
“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秘径!”老狐狸拍了拍胸脯,狐火在他掌心轻轻跳动,映得他眼底满是认真,“不过墨小子,你可得小心,皇城那地方不比星岚谷,官场上的弯弯绕比墨影阁的手段还多,当年压下案子的人说不定还在,你去了,怕是会被人两面夹击。”
墨染点头,他自然知道皇城的水有多深,可当年的案子压了他三年,兄弟的仇、顾彦之的冤,还有现在星岚谷的安危,他都不能退。
苏洛洛看着墨染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是他心里藏着的过往和现在。她突然想起刚才他攥着纸条时的样子,指尖都泛了白,连指节都在用力。苏洛洛悄悄从怀里掏出个浅蓝色的小布包,布包是用她画画剩下的绢布缝的,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槐花,她快步走到墨染面前,把布包递过去,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这是我太爷爷留下的平安符,里面装的是后山老槐树的根须,还有顾彦之先生当年画过的纸灰。太爷爷说,当年他在皇城大火里,就是靠这个平安符躲过一劫的。你带着,说不定能帮上忙,也能让顾先生的在天之灵,看着我们查清真相。”
墨染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小布包,布包上还留着苏洛洛身上的槐花香气,清清爽爽的,和指尖残留的冷云墨涩味混在一起,竟奇异地让人安心。他伸手接过,布包很轻,却像是攥着沉甸甸的信任,他抬头看苏洛洛,眼底的沉郁散了些,露出点难得的柔和,轻轻点头:“好,我带着。三日后,我一定给你、给阿武、给顾先生,也给当年所有受冤的人,都讨个说法。”
风又吹过老槐树,这次没有冷香,只有槐树叶落在地面的轻响,一片接一片,像是在为他们加油,又像是在悄悄守护着这片刻的安宁。苏洛洛攥着手里的半截画纸,看着墨染和吴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谷口,暮色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和远处的山影融在一起。她突然觉得,自己画里藏的不只是星岚谷的秘径,还有所有人都想守护的东西——无论是藏在时光里的过往真相,还是此刻身边想护着的人,都是值得拼尽全力去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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