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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阁
嫉妒像无色无味的毒药,当人发觉中了毒时,已无力回天。
他在日复一日的张望中,按耐不住地抓住那些逃窜的小动物,感受它们在他指尖渐渐流失的体温,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虽然过后总会后悔,但就像赌徒口中的最后一次,往往周而复始。
在拿着那药进偏殿之前,他后悔了,将大半碗药洒在了窗台下,可在师父的目光下,他依然感到无地自容,慌张失措到打翻了手中的碗,或许他起心动念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头是岸啊。”
师父发出倏长低远的感叹,永远地闭上了眼眸。
他打晕了闯进来的师弟,看着他一尘不染的样子,嫉妒得想要发疯。
他害怕旁人会误会是他害得师傅圆寂,又垂涎唾手可得的住持之位,索性打断了师弟的腿,将他扔下山去,他想,也算他仁慈,给师弟留了一条命了。
他如愿以偿当了住持,在万人敬仰中怡然自得,却在午夜梦回中蓦然惊醒,生出一丝极淡的愧疚之意。
可没想到,开颜竟然回来了,他那瞬间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狰狞的表情,你怎么没死在外面?
不过他疯了,看着昔日追赶不上的人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疯癫痴傻的模样,倒真是让人不想杀他了,留着看笑话也挺有趣。
当高僧当久了,他生出厌倦之意,又渴求想要个儿子,总不能断了香火。
他拿自己偷偷留下的银子在阗京买了几座宅子和一个女人,生了一个活泼的儿子。
没想到,竟成了那些人拿捏他的把柄。他没办法,只得将自己的良心一啃再啃,落得千疮百孔。
他一直在战战兢兢中等候命运的审判,前些时日,他观自己眉宇暗沉,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本打算带着妻儿逃走的,没成想……
或许他真的蠢,坏事做得总不彻底,终身被嫉妒愧疚淹没,直到死,一生混沌活不出自己。
……
“你有什么脸逃?”祁云照握紧刀柄,讥讽开口。
隋垂容看了一眼艰难呼吸的空智,想起她和漆华看到的偏殿窗台下的张牙舞爪的草木,它们冲破石板奋力生长,或许空智药汁里有什么小籽,竟阴差阳错得让它们生了根,发了芽。
何其可笑,草木尚且凭靠着自己的力量奋力生长,可人却因为私欲,犯下了连畜生都不如的事。
或许等得久了,祁云照靴头不住轻点,他扯了扯衣领,眉宇拧紧,目光沉下去,暗含着不耐烦,开口道:“昨夜南街发生火灾,你妻儿全都葬身火海,消息传来是意外,空智大师,你觉得也是吗?”
空智闻言,在所有人猝防不及的注视下,吐出一大口血,“什么?不可能,你是在诈我!别想骗我,不可能,不可…”
他失魂落魄的话语在瞥见隋垂容沉静的面色后,渐渐低下去,泄去浑身气力一般,面如死灰。
“你想知道什么?”半晌,他绝望闭眼,认命般地开口道。
“总算肯开口了。”祁云照勾唇,居高临下,“先问一个,你背后之人是谁?”
“是……”
空智撑起身子,正准备开口回答,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空智已没了气息,他双目睁大还没反应过来,嘴角流下一抹污血,胸膛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箭宇。
开颜怔怔地看着空智,目光极复杂,按理说空智死了他应该快意,可他算是这个世间唯一和他有些许联系的人了。
铺天盖地的迷茫无措包围了他,仿佛他还是多年前那个小小少年,躲在师父师兄后头小心翼翼。
人活着是债,倘若死了呢?
“谁?锦一锦二各带一队人,左右包抄,抓活口!”
佘英杰脸色肃紧,他拔出刀来,朝箭羽射来的方向追去。
祁云照在听到动静的刹那伸出手抽出长剑,左臂挡在隋垂容面前。
“世子,我没事,想来他们只是偷袭,应该是背后之人想要灭口。”隋垂容站稳后开口,“你去帮佘指挥使吧,他那要紧,须得抓活口!我在这无事的。”
祁云照沉思片刻,掏出了几个小巧的玩意,“这是袖箭,还有雷火弹,金丝镖,有了这些,寻常杀手应该近不了你身前。你都拿着,会使吧?”
隋垂容手忙脚乱地接过这一堆玩意,心想您老人家暗器还不少,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不过她还是感动了,算他有义气,“会会会,你放心去吧,我在这守好开颜师傅,注意安全。”
“你先保护好你自己,我可不想回来看见一具隋大小姐的尸体。”祁云照说罢追着锦衣卫离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忍。
料想到刺杀不会安排太多人,隋垂容安心地转过头,蹲到开颜面前,见他仍像个木头人一样盯着空智呆怔,唏嘘不已,“开颜师傅,节哀顺变。”
开颜这才回过神来,听到隋垂容的话露出一抹苦笑,“隋姑娘不必小心翼翼,我没有太伤心,只是觉得物是人非罢了。”
“我有一个疑问。”
“隋姑娘请说。”
隋垂容斟酌片刻,开口道:“您当初装疯回来水阁寺,是想杀了空智大师报仇吗?”
“老实说,刚开始在山下的日子痛不欲生,每时每刻都在想。”开颜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喟叹道:“可是人非草木,一看到他,想到从前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你也觉得我很懦弱吧。”
隋垂容摇摇头,“一点也不,您很了不起。”
开颜一怔,眼眶逐渐泛出一点模糊的红,他赶忙拾起地上的油石继续打磨着石碑。
真的很了不起,能把苦难当作历练意志的丹炉,隋垂容慨叹,渡人者却难自渡,除心魔者反被心魔困,果真应了空智那天对她说的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二人没再说话,隋垂容安静看着开颜打磨石碑,四下只有“喀喀嚓嚓”的磨石声,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兵器相撞的金属声。
不久,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隋垂容回头一看,祁云照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捂着左臂的佘英杰,几个锦衣卫抬着两个黑衣人走在最后方。
“死了,他们嘴里含着剧毒之药,眼看快要被抓到,咬破自尽了。”祁云照言简意赅地对隋垂容解释一番,他上前走到空智面前,一把拔下他胸前的黑色箭羽。
“佘指挥使怎么了?”隋垂容看着佘英杰问道。
佘英杰似是觉得在姑娘面前受伤十分丢脸,他面颊黑里透红,一摆手粗声粗气地开口:“无事,被那两个龟孙子使暗器阴了一遭,咳咳咳…”
他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口,发出了几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隋垂容强忍着笑,转过身去给这位指挥使留足了颜面,看见祁云照拧紧眉头,对着手中的那支黑色箭羽一言不发,“怎么了?”
她上前凑过去,只见那黑色箭羽的箭头不同于寻常的箭头,它有四刃六翼,悬着倒钩,顶角细小如针,此刻上面还挂着几片碎肉。
隋垂容吃了一惊,这般阴毒的箭,射到人身上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难怪空智吭都没吭一声,直接一命呜呼了。
“你看这。”祁云照示意她看。
箭羽尾部刻着一个扭曲的四分之一的圆,像是缺了一角,周围环着数条短线,隋垂容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是朝廷中人下的手?”
“是九川阁!”祁云照隋垂容闻言向佘英杰看去,他方才草率地包扎过伤口后,见二人在这敛眉皱眼,心下好奇,走过来却看到了这个标志。
“你认识这个缺角的圆?”祁云照转了转手中的箭羽。
“当然。”佘英杰自觉方才受伤丢了面子,有心想显摆一番,“我这些年办的案子没有数千也有几百了,前些年京中一位富商死在家里,说来也奇怪,那富商家财万贯,惜命得很,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护卫,却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当时锦衣卫接了这桩案子,发现他身上也有一只与这个一模一样的箭羽。”
“我留了心,顺藤摸瓜查到一点线索后,却不知道怎的中断了,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个疑案,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了。”
佘英杰语气渐渐凝重起来,“我问过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他们都劝我别插手这件案子了,那个缺角的圆是九川阁的标志,名唤残阳。”
“九川阁?”隋垂容眸光浮起疑惑,她从未听说过。
佘英杰点点头,“没错,九川阁是江湖上一个杀手组织,平日里见首不见尾,特别是阁主九川,听说谈笑间便能取人性命。九川阁任务价码千金,江湖传言,他们一出手,目标人物必死无疑。”
祁云照嗤笑一声,把箭扔到佘英杰手中,“藏头露尾的鼠辈。”
他走到那两具尸体面前,他们嘴唇乌紫,脸上黑斑蔓延,一看就服了极为剧毒之物,“啧,真够狠的。”祁云照用剑挑开他们衣襟,果不其然,这两个人胸前都有那个名唤残阳的标志,确实是九川阁的人。
“这么看,就是空智背后之人花重金雇九川阁灭口,他们是做了多少腌臢事啊,这么害怕暴露。”隋垂容面色讥讽。
祁云照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对两个锦衣卫开口道:“把这两个人挂在那边树上,记得挂高一点,好好让那位九川阁主欣赏欣赏。”
隋垂容瞪大眼睛,这人还真是嚣张啊,她默默地在心里为那位不知名的九川阁主点了根蜡,怕是要被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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