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金蕊谟

　　到地方她也没想明白，不过显然是有点悲愤。

　　于鹤润的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里面，她坐的那部车子就在道旁边停着，幽幽地盯着他打着伞出来，走到前面的咖啡馆里。

　　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到台前点咖啡。

　　司机催她现在要怎么办，梁翠翘没说话，付了钱之后就下了车，她毕竟不敢离那咖啡馆太近，只是不过半晌，她挨近了，站在实木板的壁后面，另一边窄窄的门口旁的位置，那上面有一个板子，可以用来躲雨。

　　她心里乱糟糟的，嘴上总结不出来一句通顺的话，只是想站一会——她准不会进去，于鹤润不可能一个人来喝咖啡。那人是谁？

　　偶尔照窗玻璃里面瞥一眼，咖啡已经上来了，他静静地坐着，手机一点没碰，脸上也是出奇平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梁翠翘感到非常奇怪，然而另一股情绪，希望的力量慢慢升起来了，她心里给他开脱着，说可能只是她太多心，他还是犯不着的罢，犯不着因为那一个女人所以骗自己，或许他也舍不得的。

　　又等了一会，什么人都没有，梁翠翘这时候确信，他不过想要一个人的安静，所以撒了一个小谎，毕竟工作太累了，他不想带上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正要走了，忽然见一把伞，那伞是淡黄色的，有点透明，尤其是接触到光线的时候，可以看穿；伞柄上面挂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撑伞的那女人走过来，梁翠翘刚好与她对上视线，对方是留着到下巴的茶棕色短发，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露肩针织衫，下面是一条棕色系的毛裙，脚上一双咖啡色的勃肯鞋；她那身材是很丰腴的；大大的眼睛，下巴有一点短，脸上搽了粉，靠近看上去皮肤很干燥似的，但总体来说是灵韵的。

　　不过是陌生再不过的人，梁翠翘却觉得看她的眼睛，仿佛对方也怔愣了。

　　她眼皮刹那间猛跳了一下，那女人却已经移开了眼，收了伞走进咖啡馆里面了。

　　——或许他们会谈到，今天晚上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女人，总是盯着自己看。

　　或许他会笑着回：“应该是你今天打扮得太漂亮的缘故。”

　　梁翠翘还站在那里，鼻间总闻到那女人带来的一种味道，苔藓的黏腻味道，像在舔打湿过的报纸。

　　那绿油油的浮块，想到会有点恶心，但那同样是湖水中有的，因而也带些水的味道，雨水的味道，在于鹤润回来拿伞的时候，她也隐约闻到过，可是那时不当做是一回事。

　　赖了一阵，梁翠翘也终于是走了，回到家里面，把大衣脱下来，自己想来隔天一定是要感冒的，里面的这件裙子虽然是很长，但天气毕竟太凉，防也防不住。

　　她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并没有等于鹤润回来再叙什么，先行睡下了，房间里面打了空调，她闭着眼睛，看着要睡着的样子，可是精神上是极其激奋的。

　　那个叫“湘”的女人，翠翘觉得就是她了罢。

　　她终于发现了这个谜底，不用再那么怀疑来怀疑去了。

　　于鹤润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梁翠翘在阳台上吹风，骗人的，她根本睡不着，听到后面的开门声音，她也就知道他回来了。于鹤润也到了阳台上面，笑道：“在看什么？”

　　梁翠翘道：“其实这时候我早该睡了。”

　　于鹤润也转了话题，道：“唔，那怎么不睡？”

　　梁翠翘道：“我等你回来。那些人，很难缠的吧？”

　　于鹤润面色如常，说一般。他要挂衣服，就把自己身上的这件已经很湿的外套脱下来，要挂上去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他道：“这是你的？”

　　梁翠翘回头一看，他说的就是自己穿出去的那件大衣，她也是不露破绽，笑道：“是我的。”

　　于鹤润道：“新挂的？”

　　梁翠翘道：“不是，你没拿伞之前就挂着，那时候我出去了一下，不料下雨了，成了一个落汤鸡。”

　　于鹤润道：“嗯。”

　　梁翠翘料想是因为他回来拿伞是在厅里面等着，没有到过阳台，自然不能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想就算自己在家里面搞一些灾难，于鹤润也是不易发现的，可是她不会这么做的，她还当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小家庭，一定要万分呵护。

　　梁翠翘道：“里面的衣服没有淋湿吧？”

　　他里面是穿了一件黑色毛衣。于鹤润说没有。梁翠翘道：“没有就好，不然你要感冒的。”她盯着他看了会，又问：“明天还这么晚吗？”

　　于鹤润道：“嗯，明天晚上还不能陪你出去，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梁翠翘柔柔地道：“我知道你很累，我不在意，我只要你好，真的。”

　　他们挨在一块说了些感人至深的话。梁翠翘得知他是明天早上走，中午可以回来一趟，下午两点再去公司，就道：“你中午回家睡一觉再走。”

　　于鹤润模糊地应了一声。

　　隔天中午的时候，于鹤润果然回来，因为提前给翠翘打过电话，说是中午在公司吃过，不需要她再准备饭菜。不过他回来的先一问就是问她：“你吃了么？”

　　梁翠翘那时就在沙发上面，怀抱一个黄颜色的小熊枕头，下巴磕在上面，道：“不饿，就没有吃。”她说完就站起来，督促他快回去睡一觉，因为觉得时间很紧，能赶一分钟是一分钟。

　　“你本来就是忙来忙去，有这么个时间，赶紧睡一会。”

　　于鹤润觉得好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是忙得多，薪资也多。”

　　梁翠翘笑道：“那么应该更抓紧，要赚钱，你得养我！”

　　以往这招比较有效，嘻嘻笑笑也就过去了，不过今天是个特殊，于鹤润笑着不接话，也不动位置。

　　梁翠翘也察觉有点异样了，也不推他走了，说：“好吧，你不睡，那给你弄点事做，其实我今天做了一道菜，这是新学的，请你尝一尝，点评一下。”

　　她不由分说，拉于鹤润坐下，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盘菜来，瞒着他，把身子背过去，菜到身前端着，遮遮掩掩地近了厨房，还要叫于鹤润等一等。

　　这是一盘子剩菜，不过的确是新学的，她只自己尝了一点。恐怕她自己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可以拿来临时抱佛脚。

　　菜热好了端给他，于鹤润才对她道：“我中午不睡了，临时有事，吃完换身衣服我就走了。”

　　梁翠翘道：“好，我知道了。”

　　她默默退到旁边来，就在门口的玄关的转角上面靠着，尖尖的一个角磨着她的脊背。真想一直沉默着，可是到一个临头，她又仿佛彻底忍不住了一样，忽然道：“是还要去那个咖啡馆吗？”

　　她看见于鹤润要夹菜的手顿住了，缓缓把筷子放在桌面上，这时候梁翠翘就有点后悔，昨天本来已经整理好情绪，怎么到今天又大变了样子？

　　于鹤润道：“不去了。”

　　梁翠翘强笑道：“不去好啊，别像昨天那样全淋湿啦。”

　　于鹤润面上没有什么变化，道：“不去了，不过我还是得出去一趟，去送东西。”

　　梁翠翘道：“你有什么要送的，我可以帮忙去，你告诉我地址就好了。”

　　于鹤润这时候才忽然笑了一下，很吝啬，近乎于是一点冷笑了，不过他的语气，仍旧是心平气和：“我的事情怎么都能让你来呢？”

　　他说罢已经站了起来。电石火光之间，梁翠翘来不及细想，已经拦到了门口去，她的本能是不要他走的。

　　咬着牙，抉择了半天，也不知道向他表达好。如果他推开她，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于鹤润最终没有走。他眯着眼睛深深地向梁翠翘看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没有吵架，什么都没有。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有点凝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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