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深耕记

　　弘明禅房内。
　　范宗尹前来道别，碰到昨日山下的少年。
　　弘明介绍两人相识，互通了姓名，范宗尹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二人倒是有缘。那日我去帮李家旅店掌柜算账，见过兄台。”
　　吴璘没想到范宗尹直接说出两人曾经相遇。
　　看了看弘明，吴璘将怀中画像取了出来给范宗尹看，又把找妹妹的说辞和范宗尹说了一遍：“那日泼皮到旅店寻人，范兄可在？”
　　范宗尹仔细看了看：“你这样一说我似乎想起，那日我是从旅店的后门进去的。一人匆忙而出，我二人撞到了一起，我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吴璘看着范宗尹，原来这气味儿是那时沾染上的？
　　见他表情自然眼神平静不像说谎：“范兄可看清长相？”
　　范宗尹道：“原本一件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拿出画像方才想起。只是一个照面，确是没看清。”
　　几人又寒暄几句，范宗尹不再久留告辞下山。
　　吴璘叫小五：“我写封信，你送去鄂州兵马钤辖，种将军府上。”
　　弘明不解：“为何找种将军？”
　　吴璘知道其中关系，却不好明言只好说：“师太俗家兄弟向五舅在皇城司任职，此时亦在鄂州。”

　　陈曦将碎银装塞进怀里，木盒重新装好，包裹严实，确认不会发出响声，裹入包袱的衣物里。
　　远远听到寺庙开门的声音，为免被寺院里的人发现，从山林中斜着穿过，往小路而去。
　　陈曦怀揣着金子，赶着下午的大太阳下山。
　　山上树木葱茏，走在树荫下，减去了些许燥热。
　　走到路上远远看见不远处，一行四人，中间一男一女，皆戴着兜帽，有仆从左右打着伞缓缓而下。
　　她不想过去引人注意，走走停停，那一行人走远才快步下山，并没有发现山上不远处有人牵着驴也是要下山。
　　她到山脚下，那一行人已经走远了，看见朱十一躺在树荫下的车板上，跷着腿嘴里嚼着草根艳羡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陈曦快步下山叫朱十一：“十一哥，咱们回吧。”
　　朱十一起身：“这么快！”
　　陈曦装作懊丧的样子：“叔父不在山上，该是同乡看错了。”
　　朱十一嗨了一声，解开缰绳：“那咱回。”
　　陈曦跳上车辕，两人往回走。

　　范宗尹牵着驴从树后绕出来。
　　他其实早就出了山门，看到主仆一行下山后，一个青衣少年从半山腰的树林中钻出。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心中犹豫，这人是不是辰辰？
　　弘明和吴璘交好，此人是否可信？
　　按照他的说辞辰辰是他妹妹，显然是在撒谎。
　　何况他并不确定这少年就是辰辰，他却肯定此人与辰辰有关，背上的包袱应是拿到了东西。
　　若贸然将辰辰行踪告知他人，酿成大祸，定然悔恨终身。
　　还是不说得好。
　　心中打定主意，范宗尹轻快不少，看着少年坐上马车离开，显然是有人接应，他放下了心。

　　吴璘与弘明相对而坐，再无人打扰：“你昨日回城可有发现，怎么还牵扯了范郎君？”
　　吴璘将在李家店遇到的事详细地说给弘明。
　　弘明点头：“原来是气味，你如何确认这气味是晨曦的。”
　　吴璘犹豫后从腰间翻出一只瓷瓶，弘明拿起瓷瓶闻到一阵植物的清香。
　　吴璘说：“师兄倒出瓶里的东西，看看可识得？”
　　弘明拔下瓶塞，倒到桌上，一粒黑色圆球，有些裂纹，跟着气味更大了奇道：“珠子？”不像啊。有些疑惑：“这东西与她有什么关系？”
　　吴璘黯然：“我遇到了她，只是没认出来，她并不是真实的容貌。这个东西就是从她身上得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也没有认出我。”
　　弘明惊讶道：“你找到她了，在哪？”
　　吴璘不自在：“意外遇到又错过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声音有些艰涩，又有些懊悔。
　　弘明也很颓丧，却也没什么办法。
　　拿着珠子仔细端详，对着光看了看，惊呼出声：“这东西不是珠子，竟像是只虫，你不会弄错吧。”
　　吴璘摇摇头，不会错，还很肯定：“她身上有这虫的味道，正因为气味奇异我才印象深刻，是以怀疑这只虫，是不是蛊虫？”
　　弘明激动地起身：“师妹中了蛊！怎么会中这种诡异的东西？歹人给下的？所以她不记得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吴璘也觉得有道理：“有可能。”她见到自己完全陌生。

　　其实钟台寺与钟台庵离得并不近，弘明进了寺里再未去过庵中，只师太不时给弘明送衣服鞋袜，才见过陈曦几次，只是弘明为人单纯率真，一直将澄空师和陈曦当作亲人。
　　见弘明团团转不停地说着，吴璘安慰：“无事，她好好的，并未中毒。”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见弘拍了拍光洁的脑门：“看我，这是急糊涂了。那人定然知道这蛊虫来历，你莫急他晚些回来。”
　　吴璘好奇什么人会这么懂蛊，还不待问。
　　弘明走到门边朝门外喊：“辩聪，辩聪，郑先生回来了没？”
　　远远传来辩聪声音：“还未回。”
　　弘明嘱咐：“见到郑先生，即刻报我。”
　　弘明回到房中重新坐下，看着吴璘非常笃定：“只要是蛊虫，郑先生一定有办法。”
　　看到吴璘通红的双眼，安慰他：“放心，咱们就快找到她了，你这几日四处奔波，先去睡一会儿，到斋饭时我来叫你。”
　　吴璘要起身：“好，那位郑先生回来你立刻叫我。”
　　弘明按住他：“你先在这睡吧，我去外面等郑先生。”
　　吴璘不再推辞和衣躺下，只一会儿，便起了鼾声。

　　陈曦与朱十一回到旅店，柳氏听到声音到大门口迎接，很是关切地问陈曦：“可见到你家三叔？”
　　陈曦假装看不到她眼中熊熊的八卦之火，神色黯然，叹了口气：“寺院里的住持说，从他接任住持就没再有僧人入籍。倒是几个老僧经我的描述，仿佛有些印象，好像有那么个人前几年在寺中剃度。”
　　柳氏跟着叹气：“有消息就好，那如今人在何处？”
　　陈曦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满怀希望。那老僧说，几年前就出去尘世行走了，少说有五六年没回来，这竟是生死不知了。”
　　“别灰心，知道你三叔做了僧人便好，之后再找就是佛家寺院。”
　　陈曦恍然大悟：“多谢婶子，可真是，我正发愁如何与家中交代呢。”
　　两人进了院子。
　　朱十一要去车马店还马车，陈曦叫住他：“十一哥，我与你同去。”
　　“也好跟我逛逛…… ”
　　陈曦解释：“我是出来买驴的，刚好昨日见他家也有驴，去问问价钱。”
　　朱十一热情起来：“昨日听我娘说了，以为你在城里相看好了呢。”
　　“城里贵，去镇上看看，不便宜我就回去再买。”
　　朱十一更加热情：“我与掌柜熟识，我帮你压价。”
　　接着打听咸宁卖多少钱，陈曦特意多说了些，朱十一一再保证比城里便宜，驴还比城里的好。
　　陈曦不会相马也不会看驴，只看驴子长得壮不壮。
　　朱十一帮陈曦在几头驴里挑了一头，笑嘻嘻与掌柜谈价钱，说陈曦是姨母家的表弟，硬是让掌柜又便宜了两百钱。
　　陈曦用碎银付了钱，掌柜拿出戥子称好，又换算铜钱，赠送了一套垫被，说驴子脾气大装不得鞍。
　　陈曦还真不知道，还打算打扮打扮这驴呢，好歹是到这里的第一笔资产，还是个活口，陈曦有点小兴奋。
　　最后签了契，这驴归了陈曦。
　　虽然觉得价钱略高，也在能接受范围内，给了朱十一百钱作为答谢，朱十一推拒。
　　陈曦一脸真诚：“小弟不懂，全靠十一哥帮忙谈价钱，这头驴可是顶好的牲口。”
　　朱十一得意：“不论相马或是相驴，我的眼睛毒得很。这驴子你放心骑，路上定不会生病，且这几头性情最温顺，好驾驭。”
　　这点陈曦同意，朱十一还真没坑她，表现得更加佩服：“十一哥真了得，多亏十一哥帮我挑选，这价钱也是比岳州便宜不少。你不知道，我这买驴的钱也是求了爹几年他才答应，正好我爹要出来寻三叔，我说我去寻，让爹给我买驴回家我也能跑跑商，赚下钱来好娶媳妇。”
　　听到娶媳妇，朱十一没有搭话。
　　牵着驴子回到旅店，柳氏已经做好晚饭，叫两人净手吃饭。
　　朱十一将驴拴在门外，摩挲半晌方才进门吃饭。
　　晚饭后，朱十一又去割草喂驴。
　　陈曦看着朱十一将驴子牵到后院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
　　柳氏笑着说：“我这儿子最喜欢马儿、骡儿的，小哥儿买了驴子他喜的什么似的。小哥放心驴子在后院定是稳妥，院外可是不行。小哥明日还要不要再住一日四处游览游览？”
　　陈曦忙道谢：“我自然放心。婶子和十一哥都是好人，我怎么不放心。游览就不了，我也是央求爹爹好几年才同意我买这驴子，一头驴子够家中吃用一两年，我也是想着早些回去，能跑跑商，赚些娶新媳妇的本钱。明日就走。”
　　柳氏附和：“可不是。谁家买这大牲口不是攒了几年的钱，还是早些回去，外面不太平。你明日要几时启程？”
　　“不必太早，起了再说。”
　　柳氏将大门闩起嘱咐陈曦早些睡，朝后院走去。

　　陈曦回到房中还有些担心她的驴，朱十一实在太上心了，但是没有什么办法，还是选择相信朱秀才，不至于开黑店。
　　按照前一日一样布置好门窗，和衣躺下。

　　后院中。
　　柳氏见儿子还在给驴刷毛喂草。接下围裙拍拍身，低头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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