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夜雨（群像）

　　第26章

　　特勤队最高执行官的换届大会召开之前，是缇亚帝国王族的家宴。

　　会议还没召开这几天，卢芙依然是特勤队的长官，白尔特退居副位，因此也才得以抽身，并以护送的名义陪伊洛温出席家宴，暂时替换掉朱迪。这当然也是伊洛温有意为之，让白尔特近段时间都离权力中心远一点。但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卢芙却是浑身不自在，谁叫她表面还是答应了父亲要好好表现，努力争取伊洛温的信任。

　　今天下午伊洛温和白尔特便不在中庭了，所以卢芙必须打起精神来，做好日常的一切工作，心下又忍不住叹道：“唉，为什么非得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回到缇亚帝国的首都王庭，伊洛温便不再是中庭的总长了，她只不过是希兹纳蒂家族的一员，拥有浅红色的眼睛。说是宴会，其实只有很少几个核心成员参加，所以氛围很是轻松愉快。

　　伊洛温张开怀抱，双手抱起朝自己跑来的小侄女，两个人嬉闹着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她今天终于可以与她的家人们一起，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听着耳畔乐队的伴奏，齐声唱起赞颂祖先们英勇的史诗，吟诵阿娅的神谕。

　　这些就是白尔特这个枫莱人不曾了解过的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那个平时威武严肃的大统帅，伊洛修尔，如何欢闹地牵起伊洛温的手后畅快地谈心。

　　她们才是姐妹，是家人，伊洛温还有姐妹，有家人，真好。

　　肩头落了一层灰，白尔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点异响，便走过去查看，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伊洛修尔的女儿，也就是伊洛温的侄女西贝尔，正朝她走来。等白尔特确认刚才听到的只是机械运行的正常声音，回过身，才发现西贝尔王女已经微笑着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杯酒。

　　西贝尔今年才满九岁，白尔特自是先开口问这个子刚过她腰部的女孩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只见女孩儿笑着摇摇头，然后礼貌地把装着饮品的杯子递向她，道：“请您也来喝一杯吧。”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我在执行任务中，不能饮酒。”白尔特连忙摆手拒绝，并不敢接。

　　西贝尔于是进一步解释道：“这不是酒…是果汁呀！母亲她不会允许我喝酒的…”

　　“这…”

　　不得已只能双手接过果汁，但白尔特依然面露难色，迟迟没喝。面对一双童真的眼睛，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拒绝与酒无关呢？正不知如何是好，伊洛修尔的声音传来，问女儿在干什么呢？同时人也动身走来。

　　白尔特见统帅过来，便向她行礼。伊洛修尔挥手免去了白尔特的礼节，西贝尔已经环抱住母亲的腰，仰面撒娇说，她想请这个一直站着的大姐姐喝杯果汁，但姐姐不愿意。

　　白尔特听后急忙向伊洛修尔解释，自己并非不愿意，只是与王女身份有别，还有怕自己脸上的伤疤吓着王女。

　　伊洛修尔于是笑了笑，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说：“白尔特，来，我敬你一杯。”

　　“感谢你那么多年对姐姐的照顾。”

　　伊洛修尔的举动让白尔特又是一惊，看她满脸的不知所措，伊洛修尔不禁笑出了声，道：“我就听姐姐说你有时候呆呆的，看来还真是。”

　　“对吧，我没说错吧。”伊洛温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先是从后把手搭在妹妹肩上，然后顺势又走到白尔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她其实很可爱。”

　　“没想到，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啊。”

　　很可…可爱…？白尔特从小到大没听任何人如此评价过她，更别提，如此评价她的人还是伊洛温。接下去，白尔特把果汁一饮而尽，像是要连同所有羞涩也都咽下肚去，耳朵绯红一块。伊洛温与伊洛修尔见状，对视一眼，然后全都笑了起来。

　　她们笑得白尔特更加心神不宁，深感羞怯，于是用手语飞快地表示自己继续去周围转转，便逃也似地离开。

　　“看吧，真的很可爱呢…”伊洛温对着白尔特的背影自言自语，全然不知伊洛修尔也在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抿了一口酒之后，伊洛修尔率先转身回到席位。

　　这场久违的家宴持续了很久，但今晚伊洛温还是得回中庭休息，白尔特继续护送着她。喝过几杯酒的伊洛温，多少有些醉了，在飞艇上她歪头靠在白尔特肩头，渐渐地似乎睡着了。安静的环境里，白尔特只听得见伊洛温浅浅的呼吸，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满脑子都是伊洛温说她可爱时的情景。

　　现在，没有了伊洛修尔，没有了西贝尔，身边没有了任何人，白尔特难自抑地想侧身看看伊洛温的睡脸，这于白尔特而言也是久违了。

　　她多么想再问问伊洛温，那话是什么意思呢？她才刚轻轻一动，伊洛温便醒了过来。

　　发现人醒来，白尔特却又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停止，所幸光线昏暗，伊洛温看不清白尔特此刻已然微红的脸，但伊洛温就那么睡眼惺忪地看着她，问她：“我靠着你，你不舒服么？”

　　“不、不…是我想拿药给长官…”

　　“您今天没能按时吃药…”白尔特急中生智，用手语解释完，赶紧忙乱地从怀里拿出药瓶。

　　“哦，这样啊，白尔特喂我吃吧…”

　　困乏再度袭来，伊洛温有气无力地说着，人又重新靠在白尔特肩头。伊洛温的指示，如同只能使用一次的奢侈品，白尔特深知其易碎性，在混乱与紧张中她久久未动，伊洛温轻轻的鼻息随后传来，她当真睡着了。

　　伊洛温如此困乏，这也许是没能按时吃药的表现吗？这个问题还来不及探讨，中庭已经到了，白尔特要面对的是如何把伊洛温安顿回房间。

　　只好把人叫醒，白尔特摇了摇上司，伊洛温才勉强醒来，白尔特不敢越界半步地扶着她的腰，两人一同摇摇晃晃地走进大厅。

　　进入大厅，白尔特看到卢芙还在等着伊洛温回来，向上司汇报工作。也是亏得她尽职尽责等到了现在，见到这幅情景，卢芙赶紧上前帮忙，白尔特眼神示意她没什么事就不汇报了吧，卢芙点点头，却不敢再直视白尔特的眼睛。

　　帮助白尔特把人送回房间，卢芙便告辞了，趁伊洛温尚存一丝清醒，白尔特给她拿了药来吃。坐在伊洛温身边，一口一口地用杯子把温水送给她服下，白尔特才放下心来。

　　伊洛温吃过药后彻底睡着了，她的脸，还是如初见那般带给白尔特安心，同样那么可爱。想到这里，白尔特猛然弹起身，咬着下唇定住了半晌，然后又匆匆弯腰帮伊洛温把被子一点点地掖好，调整好了空调的温度，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白尔特在关门前，在夹缝里的光亮中迟迟回望，并默念着：“晚安，伊洛温…”

　　接下去的一整晚，白尔特又在想伊洛温说她可爱的事，所以失眠了。那是事实还是轻佻的玩笑？白尔特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她也不打算继续求证，她只想守护所有如今夜一般的夜晚，能让伊洛温安睡的夜晚。更何况，就算白尔特真的去求证了，大家也都没心思去理会这种幼稚的问题，因为特勤队最高执行官的换届会议，将于今日召开。

　　大会主要研究两个问题，其一是到底换还是不换？其二是如果换，那又要换成谁。

　　至于开会的理由，很简单，伊洛温就借关白尔特禁闭的题发挥，质疑白尔特的指挥力和忠诚度。当然，这也只是小事，不是会议的核心，伊洛温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借机把白尔特清理出去。

　　就算白尔特的事没发生，从其他的角度出发，也该用换届维护公正与民主，弥补当初设立这个职位时的漏洞。所以换届的问题，一致投票通过。

　　至于人选问题，伊洛温已经为参会的各位王族成员准备了资料，其中囊括了特勤队所有人的信息和履历，没有排除白尔特。每个参会人员都可以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上翻看信息，以及用自己的标准为成员们打分。最后系统再汇总每个人的分数，并以分数最高者为胜。

　　“现在就请各位开始投票吧！”

　　伊洛温宣布了开幕后便静静地坐着，她代表的是中立法庭，只能主持会议，不能参与计分投票。会议室里淌过好长一段寂静，随着最后一人按下提交键，投票已经有结果了，分板即刻在伊洛温背后弹出。

　　伊洛温还没去看分板，就已经从众人的脸上看到惊愕，而她却依然神色平静，倾身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屏幕，不禁微微嗤笑一下。毕竟这结果没能出她所料，有好几个人平分，而白尔特则在最后一位垫底。同时，这分平得也实在令人尴尬，每个国家各有一个，好似各国的代表，让王族们一时间不再相互对视。

　　大家都是藏着私心来的，谁也别说谁，即便重启一轮计分，结果应该也不会改变。

　　但这下可如何是好呢？伊洛温把一切看破，不说破，加上她既然早有预料，那么当然准备了预案，只听她轻笑着提议：“不如我们再开启一场选拔，然后决出胜负吧？”

　　这个提案是否通过，同样要经过表决，然而这次却是多数人表示了反对。这很正常，因为如果真到了竞技场上，除了白尔特，没人是卢芙的对手。所以除了古纳帝国全票支持外，其他人都很保守，基本没人赞成。

　　看来这个位置暂时只能悬置，伊洛温宣布本次会议到此为止，但在正式商议出最佳人选之前，依然由卢芙代理。

　　内城人的选拔悬而未决，外城人的选拔倒是板上钉钉，明天就是诺尔启程参赛的日子，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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